第38章

近两个月的分别,对李善情和庄叙从前的见面史而言,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这五十多天里,李善情的生活被包裹在一桩桩重要事项中,公司,实验室,试验申请,毕业典礼,投资人,访谈,聚会沙龙,时间眨眼间一闪而过。

因此在庄叙门口,敲完了一首最近流行乐鼓点,看到打开门,穿着浴袍的庄叙,李善情突然之间觉得,他们在利城的久别重逢和亲热,其实是在昨天。

本来李善情准备说:“嗨晚上好,客房服务。”

但敲门敲得太久,李善情已经有点不高兴,庄叙开门的时机又很巧,是他恰好敲完一遍乐曲时。加上李善情没有从庄叙身上感觉到什么刚洗完澡的湿气,便不得不推测,庄叙早就到了门口,只是晾了他了一会儿。

李善情开口,忍不住故意责备了一句,做好准备听见庄叙回应什么难听的话,不过庄叙并没有说,单纯地将门开大了一点,侧过身让他进来。

只穿浴袍,对庄叙来说已经是衣冠不整,李善情原本累得兴致不高,主要是来都来了,想见一面,然而走进房里,感觉到空气里莫名的热度,紧接着看到庄叙被浴袍盖住的胸口皮肤,头脑又不清醒起来,胡乱聊了几句,伸手把庄叙拉向自己。

世界翻天覆地,李善情觉得自己像和庄叙一起被困进一个小容器,呼吸必须贴在一起,充满狭小的天地,身体与行为则混乱而原始。

李善情让庄叙别关灯,本意想多看庄叙几眼,但到了最后,又是他自己不想再看,因为他觉得庄叙除了明显有变化的位置,与逐渐加大少许的力气之外,眼神看上去太冷静。

即便李善情心中不想在乎,但庄叙淡漠的眼神,像对李善情身体进行一种很客观的审视,也没有歧义地透露了他们之间真实的关系——李善情自己跑来,是在满足一种对自己来说有些疲惫,对庄叙来说又可有可无的需求。

这真的不符合李善情平时的温情幻想,他不喜欢,便闭起了眼睛。

庄叙的手搭在他的小腹,滑到再下方些时,手指的移动变得缓慢。

李善情心中警觉,才睁开眼看。庄叙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李善情有些怀疑庄叙的目的不纯,抬起膝盖,蹭了蹭他的手臂,随意地骗他:“啊,忘记拿东西了。要不今天不做到底了吧。”

庄叙“嗯”了一声,盯着李善情的脸看了几秒,李善情见他这样,想起上次的经历,有些犹豫地说“那你过来”,想伸手帮他。

李善情觉得犹豫是很正常,温度那么高,又圈不紧,动久了手会很累。李善情身体又不好,很容易疲惫的。

还好庄叙的动作快一些,先帮了李善情。

庄叙说自己从来不干这些,但他帮李善情的时候,让李善情怀疑他是不是骗人,还是在哪里学过什么技巧。

李善情懒散地躺在床上,被他服务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失神,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曲起腿,又松懈下去。

觉得腿上忽然烫得不舒服,垂眼去看,心中一惊,但庄叙好像只是不小心碰到,移开了,过了几秒钟,抽纸巾帮李善情擦了擦溅在身上的,问:“你最近很累?”

“什么意思?”李善情敏感而警觉地睁大眼睛,瞪着他,差点坐起来,“骂我快?”

庄叙忽然笑了,连带表情也变得温和了一些,说:“没有,看你黑眼圈很重。”

“有吗?”李善情这两周没有什么上镜需求,天天待在公司和实验室,每天看自己,看得习惯,很难发现这种情况。

“那要是我说很累的话,”李善情垂下眼,伸出手去,用指腹轻轻碰了庄叙几下,“你会不会体谅我,也快一点啊?”

从肉眼看,庄叙是有反应的,李善情确定自己很明显地看见,但或许庄叙真的是一个自控能力过于强的人,和李善情全然不同,庄叙将手放在李善情的手背,轻碰了一下,抓着李善情的手心,将他的手挪开了。

然后庄叙又低头,稍稍靠近了李善情一点,让李善情误以为他们要接吻,配合地仰脸闭起眼睛,却只有庄叙的手落在他的头顶。然后庄叙很轻地摸了他一下。

这是件比接吻和赤身的接触更亲密的事情,让李善情的心在一秒间变得很痛,连眼睛都不敢再睁开。李总不希望在自己临近二十二岁的时候打破从来不哭的记录,在老相好面前突然地莫名其妙地流泪。

庄叙摸完就收回手,李善情听到他的声音:“不用了,我最近也很累,没什么兴致。”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有水声,李善情才睁眼,视线很清晰,眼泪已经被完全地吸收。

庄叙都这样摸他了,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有庄叙的私人号码呢?如果不见面的时候像以前那样可以打电话该有多好。

李善情看着浴室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恩将仇报地想,庄叙今天做了一个特别错误的决定。让他觉得他们仍在、或者仍有机会恋爱。所以李善情不但决定从此对他纠缠得更厉害,并将一切归咎于庄叙本人。

没等庄叙出来,李善情就睡着了。做了几段没有逻辑的梦。

梦里他和赵自溪去参加活动,在一个黑色的房间,有人悉悉索索在他身边走动,湿掉的衣服热乎乎的,不断挨到他的身上,他很不满意,把对方推开好几次,才终于推走。

但过了一会儿,他的右手又出现了一个冰箱,把他的手背和手指都包住,让他的皮肤很冷。

这实在太不符合逻辑,人的手上怎么会长冰箱?

在梦中,李善情一直甩手,把小冰箱甩掉好几次,它仍旧一直贴上来,像有什么魔力,把他气得睁开眼睛。

房间里十分昏暗,眼前是离他很近的庄叙,李善情睡得昏沉,下意识又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庄叙推醒的,而后恍惚地想起,上次庄叙凌晨三点离开他房间的事,以为庄叙是把他叫醒,要让他回自己的房间睡,马上生气了,质问:“几点了,还要赶我走。难道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庄叙愣了一下,李善情谴责地看着他,等他他低声说“没有”,以及“你睡吧”,才理直气壮重新闭上眼睛。

又觉得自己回去十八九岁,回到可以安全地进行生气的年纪,许久没有过的坦荡和安心再次出现,即便只有一个夜晚。

第二天早上被吵醒,李善情看到庄叙背身向他,正在整理行李。

庄叙的行李箱还是很早以前的那个,普通的银色行李箱,在商场随处可见的品牌,挂着的行李牌,烫刻庄叙父亲的名字,大概和手表一样,都是遗物。

李善情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有点冷,又拢起一些。心里产生很朦胧的情感,觉得庄叙好像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但也不正确,因为庄叙的过去有李善情,现在却没有。

庄叙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看李善情,没有说话,可能不知道要和李善情聊什么。李善情就找了个话题,问:“你要回滨港了吗?”

庄叙在七八米外,很低地“嗯”了一声,

“好赶啊。”李善情感慨。

庄叙说:“回去还有事。”

“阿姨是不是好一点了?”李善情又问,“我看你这两个月来得很勤呢。”

“准备再养一段时间,希望能达到手术标准,”庄叙告诉他,“最近公司要拓展谈医疗保险覆盖,所以过来的频率会高一点,不过每次不会待多久。”

李善情听他突然说这么多,很想开玩笑,说“和我报备啊”,不过不是很想被打击,就算了,问他:“我要是在你来的时候突然出现,你会赶我走吗?你这么快就回去,我都没时间请思岚吃饭。”

“不用请他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庄叙立刻说。不过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

李善情也不准备再问,他直接理解成默认,便说:“要你管这么多,思岚除了工作外有自己的生活和好朋友。”

庄叙将行李箱合起来,问李善情:“你还要继续睡吗?”

“干嘛?赶我走。”李善情瞪他一眼。

庄叙走过来,李善情一边以为庄叙要当面斥责他,一面幻想庄叙要过来亲他,但庄叙是把房卡放在李善情的床头柜旁,但一句话也没有说。

走的时候他看了李善情一眼,李善情先说“拜拜,下次见”,庄叙说“再见”。然后房间又空了,像始终只有李善情在。

李善情从小到大,觉得自己做得最好的一点其实是接受。

儿时接受病情,接受哮喘、对地球上几乎一切食物过敏、住院、经常不能上学,十几岁接受他无法植入syncpulse,现在则是接受他担有恶名的现实,接受他和庄叙不管感情的本质如何,此刻只能以这种方式和关系不明不白地睡到一起。

毕竟生活不是拍电影,要现实一点,先接受一切,才能平静地度过尝试改变的时间。

李善情想再睡个回笼觉,抱着充满庄叙气味的枕头,没有睡着,拖拉到十点后,洗了个澡,回自己房间拿了东西,手握两张房卡下楼。

前台有些惊讶,说其中一间是订到明天的,问他:“现在要走吗?”

李善情说“是”,上了车,给周思岚发消息,懒得婉转说话,直接地发:“思岚,是你酒店订错时间了还是小庄帮我续住了?”

过了一会儿,周思岚回:“对不起,我订错了。”

李善情想了想,觉得感情的事情令人头疼,想来想去又不可能立刻有结果,决定放任自流,不再深究。

落地番城,世界忽然之间完全进入夏天了。

没过多久,七月初一天早上,李善情想起去年搬办公室,门外全是反对者的事,对赵自溪感慨:“自溪,又过去一年了,我们还活着。”

而后忽然收到周思岚的短信。周思岚告诉他,一周后,他们会在早晨抵达利城,住一夜,然后再出发去谈合作。

“这么快!太好了,思岚,你想吃什么?”李善情问。

周思岚那里输入很久,李善情还以为他在打餐馆名字,心说利城居然有名字这么长的餐馆,但等了半天,周思岚发来:“这次好像有点忙,只能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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