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定岳并没有一口答应。
“公主，京都与部落里不同，你该早日习惯京都里各府院的做派。”
他难得耐心地解释这些琐碎的事：“府里前中后三个院子，前院为接待外男所在，中院为你我居所，后院为……日后其他家眷的居所。”
苏定岳沉思片刻：“不如我让东安将中院西厢整理出来，给你理间书房，再理出间会客厅……”
他背着手，就站在墙边的一扇牖窗前，从回字纹的窗框漏过来的金光洒在他的身上，光影交错间，像翩跹飞舞的蝴蝶。
蛮珠便走神了，没再听他说了什么，脑子里有画面一闪。
这扇窗、搂脖子、再扒了他的裤子……不就是自己昨夜学的第三招么。
嬢嬢说了，洞房是一定要洞的，可以同床异梦，必须同床共枕。
这是任务。
于是她动了。
她跳着朝他扑了过去。
錚……
不远处的廊下，一点寒芒先出，随后银色刀光倏忽己至。
一道矫健的黑影随后弹射而来，银色刀光首逼蛮珠后背的要害。
苏定岳急喝一声：“南归，退下。”
他虽然不知道蛮珠要干什么，但她若出了事，两国和谈便彻底废了。
于是立刻伸手抱住她，快速转身，将自己的后背亮了出去。
那道黑影带着银色刀光换了个方向，硬生生地用肩膀着地一滚。
东安从柱子后奔过来，立刻请罪：“公主莫怪，南归脑子里少根筋，他误会您了。”
这个部落蛮……公主毫无预兆地突然扑向大人，扑得又快……
他拉着南归行礼，没听到大人说话，悄悄抬头，又赶紧低头。
蛮珠揽着苏定岳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脖颈间。
苏定岳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揽着她的腰，微微弓着背，将她抱了个满怀。
咚……
咚……
咚……
两人都像被点了穴一样没动。
又骤然分开。
苏定岳双手一松，蛮珠弹回地面，两人同时后退一大步。
苏定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有眼色的东安低着头，拉着南归悄咪咪地往柱子后面退。
“慢着。”
蛮珠冷喝一声，走近了两步：“抬起头。”
东安抬起头，见蛮珠盯着南归，便扯了扯南归的袖子：“抬头。”
穿堂风晃动了阳光，那个叫南归的黑影抬起了头，在阳光下露出了他的面容来。
一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蛮珠从未见过，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还有，他脚上穿着双同歃血时的鬼面郎将一模一样的踏蹬靴。
只是看不清手指上是否有歃血后留下的伤疤。
蛮珠将手里的宝剑抛了过去。
“身手不错，”她说，“打一架吧。”
南归纹丝不动。
东安伸手将宝剑接了过去，又恭恭敬敬地送到蛮珠面前。
苏定岳面容凝重，沉声吩咐：“你们退下。”
蛮珠看看南归，伸手将宝剑接了回来，转身看向苏定岳的眼睛。
他和南归一样，有双漂亮的眼睛。
苏定岳皱着眉头：“南归是府中暗卫，府中诸人不可不敬主母，更不可与主母动手，这是家规。”
晨光荡漾着，洒在他俊美不可方物的面容上。
他身上揣着个秘密。
蛮珠看看他，又看看南归正退下的身影。
或许，南归才是与自己歃血结亲的那一个，也应该算是自己郎婿中的大房。
……
在部落里，她能有大房和二房两个郎婿。
在这个公主府里，入夜后，她连二门都出不去。
老太君的人在酉时二刻便将二门锁了起来。
“公主，这是老规矩，酉时二刻府门关，酉时三刻城门闭，无牌无令不得出。您要出府，得到老太君那领对牌。”
婆子瞅着蛮珠，又补了一句：“哪家府里的闺秀、主母都一样，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指的老奴守的这个垂花门。”
蛮珠本来是想带着云香出府逛逛夜市，她还没逛过呢。
顺便去绿袍官李大人的家里探一探。
此刻她看着锁住的二门，又看看高高的院墙，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来享福，分明是来坐牢的。
阿爹这个大忽悠。
蛮珠：“那郎将大人若要出门呢？”
“那自然是要开的，”婆子解释，“爷们的正事耽误不得。”
蛮珠：“那你把本公主当爷们一样放了吧。”
婆子腰弯得低，话说得硬：“公主快别为难老奴了，这门老奴是万万不能开的。”
蛮珠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簪刀。
这婆子垂着头，一簪刀就能捅穿……
不过她按捺住了，这院墙再高，也高不过大云山的山崖。
不开就不开好了。
她又不是出不去。
她带着云香沿着院墙走了一段路，选了个无人的地方，云香屈膝站着，蛮珠在她膝盖上一点，腾空攀上了院墙，再将云香拉上了院墙。
两人相视一笑，轻巧地跳了下去。
俩人才出去不久，苏定岳回新房了。
在二门处，婆子将蛮珠想要开门的事说了。
苏定岳往里走了几步，转身叮嘱了一句：“日后公主需要开门，便让东安来接她，不要阻拦。”
驯马最忌唱反调，容易激起对手的反抗。
但他到了新房，只有木嬢嬢迎了出来，见了空荡荡的新房，苏定岳的脸冷了两分。
木嬢嬢一口咬定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嬢嬢还以为公主在您那呢。”
苏定岳：“公主素日里行事也是这样没交代的吗？”
木嬢嬢：“要交代啥？在咱们那，想知道谁在哪，就在山头吼两声就行了。”
实在吼不应还可以靠狗。
“要不，嬢嬢爬屋顶上喊她一声？”
苏定岳深吸了口气，又回了前院，先罚了人。
“今夜值巡的所有人，罚银领五棍。”
又安排东安：“你出去问问，有没有看见两个穿着蛮族衣服的女子，她们人又去了哪里？”
……
蛮珠穿着自己部落的服饰，走到哪里都像被放出去的傻鹞子。
还没到御街呢，只是靠近南熏坊附近的市集，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认出了她。
有人喊她：“看你的衣服，你是蛮珠公主的人吧，昨日小的也在御楼下。”
有人送了糕点给她吃：“公主远道来，这里的饭菜吃得惯吧，昨日小的接到您抛的干果了。”
还有人首接问：“公主，你们蛮族人真的会用猫蛊隔空杀人吗？”
糟糕。
蛮珠顿时打消了今夜去绿袍官李大人家中查探一番的计划。
因为她意识到一点，她们若是不能融入京都，不能像个真正的京都人，什么跟踪、暗访、查探……统统都是废招。
走到哪都像挂着几个明晃晃的字——蛮族细作到此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