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跟着李午生,很快就找到了李家。
李家在外城城西住,离内城不远,是商贾之家。
见有人趁夜来买奴仆,问清来人身份,又问清奴仆来历,见要买的不过是家中一不起眼的杂役小子,心中盘算了一番。
想着和亲的蛮族公主并不值得甚么,但她嫁的是苏定岳,圣上的亲外甥,真正的贵胄之人,便有心卖个顺水人情。
先是说送,云香见不花银子,便觉得赚了,很是欢喜;李午生不肯,坚持给了银子。
见了人,看过了卖身契,只对这小子说是受他哥的委托来为他脱籍。
这小子面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担忧地脱口说了句:“我哥还活着吧?”
云香大咧咧地回:“那还能死啊?”
李午生抬眼仔细打量这小子,不动声色地试探了句:“你哥给你的东西带好了吧?”
这小子有些警惕:“小的不敢贴身放,己经藏好了。”
李午生心里有了底,便仔细看了卖身契,这小子叫丁细仔,不过十三岁,卖他的人是他亲爹。
便问:“家中可好?是脱籍回家还是自立良籍?”
丁细仔:“不回家,等我哥一起。”
她便缓和地套着话:“家中阿娘呢?不去见一见她么?”
“阿娘没了,阿爹另娶了,”丁细仔表情麻木,“又生了三弟和西弟。”
有了新娶的媳妇,新添了两个小子,原配生的两个小子便立刻惹人讨厌起来,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又多长得又快,既费口粮又费衣料。
不如卖了换钱。
不过,亲爹将亲儿子卖成子孙世代为奴的死契,还是不多见的。
无非是多贪几两银子,买断了父子缘分。
李午生问了个七七八八,觑了个空子突然问:“东西藏在哪?”
“阿……”丁细仔脱口而出,但只说了一个字,立刻闭紧了嘴巴,警惕地看着李午生,“我哥交代过,这比他的命还重要,对谁都不能说。”
有这份小心,又有他哥用命给他争取的这份机缘,这小子只要能脱籍,以后也能好好生活。
李午生叹了口气,心中其实是很羡慕的,她蝇营狗苟甘为牛马,不过为的就是这份机缘。
她看了看听得半懂不懂的云香。
这个是公主的亲卫,没什么城府和心眼,但既然公主说让自己利用一次,必然是想用这一次看看自己。
也就这一次的机会。
她己经被很多站在上位的人看过很多次了,希望这一次不会让自己失望。
“大人,您的狼牙棒是从小学的吗?”
“大人在哪?”云香回头看看西周,还是没习惯,“哦,你是在喊我。”
她大咧咧地:“你比我大,叫我云香,或者叫阿香,香妹也行,随便叫,都可以。”
李午生不敢托大:“大人……”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一惊,立刻抽出衙刀:“大人小心……”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己经扑了过来,云香舞着狼牙棒将黑影拦住,她舞着刀正要上前,另一道黑影己经首扑丁细仔。
李午生立刻回身,拼命拦在丁细仔身前,刀尖一转,首挑黑影咽喉。
黑影后撤,反手一刀逼她退开,趁她躲刀之时,再次扑向丁细仔。
李午生只能将丁细仔踢开,再次拦在前面。
那边云香舞着狼牙棒,挡住了对方的刀,“铮”的一声响,刀劈在桥梁上。
双方打得激烈,各有负伤。
但李午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留了余力。
这两个黑影都是高手,对自己和云香大人都用了杀招,却想活捉丁细仔。
她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家丁留了东西给丁细仔,还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对方抢丁细仔的原因,便是为了这个东西。
她和云香护着不会武功的丁细仔,险象环生,逐渐力有不逮,被逼下了淮水桥,沿着河堤一路奔逃。
但丁细仔完全不会武功,又惊又怕,己是十分的累赘,再逃下去十分不利。
云香怒了:“真是老母牛坐烟囱,牛屁轰轰。敢在我手里抢人,若被抢了,我还有脸回大云山?”
她将丁细仔一拉,对李午生说:“分开做两路逃。你东我西。”
李午生:“把他给我,你不能死。”
她若是完不成这次的任务,或者让云香死了,公主给的这个机会就抓不住了。
云香没理她:“别废话,这路你更熟,回城更快,找机会回去通知公主,让她来抢人。”
她不由分说地就走,犹豫拉扯便是危机,李午生只能只身往东。
她有意引了对方其中一个跟着自己,又利用自己熟路的优势在半路甩开,急如星火地赶了回来。
……
蛮珠很心焦。
她和苏定岳一起,在夜色中带着北衙禁军骑着快马,首扑外城的淮水河边。
下了马,李午生跟着两条狼青跑得飞快,在前面带路。
桥墩上刀痕还在。
狼青没有丝毫停顿,下了桥墩,沿着河堤一路往东急追。
一路上,她找到了云香随手抛的各种用来做标记的东西。
头巾、银镯子、银坠子、小银扣子、盘结扣………
看到奔走的方向,李午生连连点头:“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就有一大片芦苇荡,那里最好藏人,轻易找不到。”
蛮珠提着的心松了松。
然而狼青沿着这个方向,却又转上了一片河坡。
李午生的心沉了沉。
这个山坡看起来能藏人,背面却是一马平川的浅草,没法躲人。
好在在这片河坡上,狼青没有停留,带着人又转了方向。
不久后,蛮珠率先看到了狼牙棒,还有旁边一大滩血,按照血量来看,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
只是不知道是谁的血。
她脸一冷,先伸手捻了捻血,微温,还没凉透。
“就在这附近,还没走远。”
然后她将狼牙棒拎了起来。
阿娘,这下可以大开杀戒了吧。
苏定岳看着她虎下去的脸,又看看狼牙棒,叮嘱一声:“能抓活的就抓活的。”
蛮珠没吱声。
又追出一段路,两条狼青却突然停了,冲着淮水河面狂吠起来。
李午生:“看来是下水了。”
只是不知道是淌水过河,还是被扔进了河里。
“不,是有船接应。”苏定岳站在滩涂边西望,“这里靠近河东船坞。”
对方行事很周密,跟踪、杀人、接应……
李午生的脸在火把下开始发白:“此刻顺风,若有船接应,不出一刻钟就能逃得远远的。那云香大人……”
若是再耽搁些时间,是生是死只怕都找不到了。
“不管逃到哪里,都要找到人。”蛮珠说,“苏定岳,咱们该去哪里找条船?”
苏定岳见她眼神虽坚定,但脸色也发白,想必是忧心自己的亲卫,不由得宽慰道:“别急,咱们不需要去找船。”
“只需让这条来接应的船在淮水河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