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活,试试才知道,”蛮珠说,“你又美又能熬,怎么不算个好人才呢。”
人总是要在万一之中去找一个可能,而任何一个可能都是人活着才有用的。
“那你能……”流霜略有期盼地望住她。
“我不能。”蛮珠打断了她,“能不能活,得看你自己。”
两国不开战,她是和亲公主;两国开战,她便是被高高竖起的人形靶子。
再说了,她把一个细作弄到自己身边,那不是明晃晃地告诉皇帝老儿她有异心吗?
蠢事她可不做,但她多说了一句话。
“有个绣花使,是个二品大官,或许他能让你活。”
她离开的时候,听到了流霜的喃喃自语:“祖母,娘亲,活着……好难啊……”
刚出大牢,李午生匆忙回来了。
“公主,明月楼的掌事只记得流霜的妹妹死于秋天,己经不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了。”
不重要了。
因为怀里揣着不可告人的东西,蛮珠趁势说要回公主府了。
苏定岳竟然还在刑部衙署外面的马车上等她。
东安见了被火燎过的她,尤其是燎得焦黄的眉毛,脸都抽抽了。
为了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头一回摆出笑脸,殷勤地替她掀开车帘,又伸出一只手臂横在她面前。
上次下车,苏定岳也这样伸出一只手臂过。
蛮珠很诚恳地低声请教:“你们这样……”
她比出一只手臂:“是要做什么?”
“哦,”东安也低声解释,“这是伺候您上下马车,以免摔着了。”
蛮珠想笑,上下马车还能摔着了,那真是废物了。
结果她低头进马车,苏定岳单手撑头斜倚着看书,正冷淡地撩起眼皮看她。
对视上的一瞬间,她莫名地有些心虚。
脚下没注意,差点踩空摔了。
还好她身手敏捷,赶紧吸气收腹,藏起自己的肚子,又先声夺人,一屁股将他挤到一边:“让让。”
苏定岳便将手收回来,挪到一边,看着她的头发和眉毛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蛮珠把他的话还了回去:“看什么看,我脸上有字啊。”
苏定岳移开了视线。
蛮珠心里记挂着自己偷的东西,生怕苏定岳看出端倪;苏定岳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都没说话,沉默着一路回了府。
下了马车,苏定岳正要往里走,蛮珠将手塞过去:“拉拉手,去颐园。”
苏定岳愣了下。
蛮珠解释:“不是说什么返必告么?”
“就这样去?”苏定岳没动。
蛮珠抓紧他的手:“那……爬着去?”
苏定岳上下打量着她的衣裳和头发:“你……先回房吧。”
等回了自己院子,云香大呼小叫的:“公主,你这是把自己烤了?”
云香去打水,木嬢嬢赶紧给她找衣裳换。
苏定岳避在门外等。
蛮珠趁机将自己偷的东西一一掏出来塞给木嬢嬢,还对她眨了两次眼。
掏金子的时候,不慎从手掌里掉出来一坨,蛮珠赶紧用脚接住,看着门外苏定岳的背影,深深地憋着一口气递给嬢嬢。
木嬢嬢咬了一口,露出了财迷的表情。
等洗了脸,又换好衣裳出去,苏定岳看了看,有些无奈:“你的眉黛呢?”
蛮珠:“什么是眉带?”
云香举着根烧焦的木头出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画眉的,公主,给。”
木嬢嬢给她画了画,云香很嫌弃:“好丑,像两条大黑虫。”
云香给她画了画,蛮珠有点嫌弃:“呃,那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画了画,木嬢嬢也嫌弃:“其实吧,光着也挺好的。”
三个人凑不齐一个会画的。
苏定岳听在耳里,踱了进来:“去打水来。”
云香忙不迭地递了湿帕子过来。
苏定岳将她眉上扭曲的两条线擦干净,用握笔的姿势给她写了两条眉毛。
云香和木嬢嬢皱着眉,头挨头的挤着看了看,在蛮珠问“行吗”的时候,犹豫着点点头。
蛮珠便起身,将手又塞进苏定岳手里,苏定岳握住没松开。
两人就这样走去了颐园。
一路上,东厢的人、西厢的人、还有颐园的人,都停下了手里干的活,偷偷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发愣。
苏定岳走得不慢,蛮珠走得飒爽,两人的步调莫名地一致。
连林嬷嬷见了两人的手,都睁圆了眼睛,偷偷地笑了下。
老太君让人搬来了圈椅给蛮珠坐,宋表妹还特意在她腰后加了软垫。
“成家立业,开枝散叶,”老太君欣慰地拍着她的手,“辛苦你了。”
蛮珠很谦虚:“就一点辛苦,不多。”
若不是手下留情,又想要包袱,那人不过她手起簪落两簪刀而己。
但对面三人脸色各异,笑得神神秘秘的,又是一副东安脸上的表情。
宋表妹微微红着脸,有些好奇的问:“表嫂的眉毛为何与平日不一样了?”
“你表哥画的,”蛮珠问她,“还行吗?”
宋表妹便掩着嘴笑:“表哥画的自然是好,但若是画在男子脸上就更好了。”
她拉着蛮珠去了碧纱橱,取了螺子黛,将之前的擦去,又细致地重新画了。
“表嫂,我给你再补点妆吧?”
补也行,不补也行。但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蛮珠便没有拒绝她。
“表嫂的鼻子长得真好,”宋表妹夸了句,“又挺又首。”
蛮珠大言不惭:“我哪里都长得好。”
又找补着夸了宋表妹一句:“你也长得好,就是瘦了些。”
整个人娇娇小小的,拎着就能走,若是病一场,能去半条命。
宋表妹:“京城中以瘦为美,年轻男女皆如此,女子尤甚。”
蛮珠嗤道:“吃饱了闲的。”
宋表妹摇摇头:“不,是吃不饱饿的。”
两人相视一笑,铜镜里映出两张不一样的脸来。
老太君留她吃午饭的时候,蛮珠理解了宋表妹的话。
一桌子的菜,都挺好吃的。宋表妹这个菜吃一口,那个菜夹两筷子,一共也没吃几口,又喝了一小碗汤,就说自己吃饱了。
就她吃的那一点东西,都不够蛮珠动筷子用的那些力气。
别说翻墙了,翻脸都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