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三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林清婉站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望着琉璃穹顶外纷飞的雪花。她的右眼不再需要眼罩，那颗如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在雪光映照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倒映出千里之外北疆草原上正在举行的盟会。
"娘娘，陛下的銮驾己经到朱雀了。"小桃捧着白狐大氅走来。
林清婉指尖轻触右眼，眸中景象瞬间切换——她看见太子，不，现在应该称陛下了，正从龙辇上缓步而下。他心口处那道归墟印记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与她右眼材质相同的玉佩，正贴着胸膛微微发烫。
"告诉御膳房，准备参汤。"她突然说道，"陛下今早咳血了。"
小桃大惊："陛下受伤了？"
"不是伤。"林清婉轻抚自己的右眼，"是代价。"
当夜，养心殿地龙烧得极暖。皇帝握着林清婉的手批阅奏折，时不时掩唇轻咳。每当这时，他胸前的玉佩就会泛起微光，而林清婉的右眼则随之暗淡一分。
"够了。"她突然按住朱笔，"陛下该歇息了。"
皇帝抬头，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这话该朕对你说。"他伸手轻抚她的右眼角，"今日又看了多少？"
"不多。"林清婉避开他的触碰，"只是看了看北疆盟会。"
皇帝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首视自己："对朕说谎？"他的拇指抚过她眼下几乎透明的皮肤，"你今日至少动用三次天眼之力——早朝时看穿了户部侍郎的谎言，午时预知了南疆急报，方才又......"
话未说完，林清婉的右眼突然流下一行透明液体，在脸颊上凝结成冰晶。皇帝脸色骤变，当即抱起她冲向龙床。
"传太医！不......"他改口道，"去请玄虚子道长！"
林清婉抓住他的衣袖："不必......这只是天眼在适应北疆的气运变化。"
皇帝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声音沙哑："清婉，朕宁愿不要这江山，也不想看你......"
"陛下。"她捂住他的嘴，"您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三年前的那个雪夜，当他们发现天谴之眼能与归墟玉佩相互制衡时，就立下誓言——她以天眼观天下气运，他以玉佩镇山河龙脉，共同承受逆天改命的代价。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太监慌慌张张地闯进来："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
皇帝接过密信，扫了一眼便冷笑出声："果然如你所料，草原各部为争夺可汗之位打起来了。"
林清婉的右眼闪过一丝金光："不止如此。"她望向北方，"新可汗会是呼延部的少主，那孩子身上有明君之相。"
皇帝若有所思："所以当年归墟要阻止北狄灭亡，是因为......"
"因为草原需要统一，但不是以战争的方式。"林清婉的右眼浮现出未来景象，"三年后，呼延灼会带着各部首领来京城朝贡，请求设立都护府。"
皇帝突然将她压倒在龙床上，眸色深沉："皇后连这都能预见？"
"不是预见。"她抚上他的脸庞，"是引导。天眼所见，皆可为陛下所用。"
他的吻落在她透明的右眼上："那皇后可曾看到，朕今晚要做什么？"
林清婉轻笑："陛下，天眼不看闺帷之事......"
话未说完，便被炽热的吻封住了唇。罗帐垂落，玉佩与天眼在黑暗中交相辉映，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缠绕。
翌日清晨，林清婉在皇帝上朝后，独自来到钦天监密室。墙上悬挂着她的独目画像，下方"天谴为眸，洞见千秋"八字隐隐发光。
她取下画像，露出后面的暗格。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本青铜封皮的书册，扉页上用归墟文字写着《命格录》。
"娘娘果然来了。"
林清婉头也不回："玄虚子道长，本宫等你多时了。"
白发道人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拂尘无风自动："娘娘可知强行修改《命格录》的后果？"
"无非是这天眼彻底结晶化。"林清婉翻开书册，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命格丝线，"但若能用它换陛下十年阳寿，值得。"
道长长叹一声："逆天改命者，终被天命反噬。娘娘己经为陛下改了太多人的命数，如今还要......"
"本宫不是在询问意见。"林清婉的右眼突然金光大盛，"是在告知。"
书册无风自动，一页页快速翻过，最终停在绘有龙纹的一页。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代表皇帝寿命的丝线上。丝线顿时由金转红，而她的右眼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晶化。
"够了！"道长拂尘一挥，强行合上书册，"再继续娘娘会当场石化！"
林清婉踉跄后退，右眼己经有一半变成了不透明的晶体。她擦去唇边血迹："十年......足够了。"
当夜，皇帝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发现怀中人儿的右眼失去了光彩。他颤抖着点燃烛火，只见林清婉的右眼完全化作了琥珀色的晶体，再不能倒映出他的身影。
"清婉......"他声音哽咽，"你做了什么？"
她摸索着抚上他的脸庞："只是为陛下借了些时光。"说着从枕下取出《命格录》，"现在，该陛下履行承诺了。"
皇帝接过青铜书册，眼中闪过痛色。三年前他们发现这本源自归墟的奇书时，曾约定只在生死关头使用。而今......
"好。"他猛地将书册掷入烛火，"朕答应你，从此不再逆天改命。"
火舌吞没了青铜书页，发出诡异的蓝色火焰。林清婉的晶体右眼突然射出一道金光，与火焰交融。在光芒最盛时，书册上所有命格丝线尽数断裂，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她的右眼。
"这是......"皇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林清婉的右眼恢复了少许神采："归墟的馈赠。"她轻声道，"从此命格由人，不由天。"
多年后，当呼延灼率领草原各部前来朝贡时，己是太上皇的夫君牵着林清婉的手，一同登上承天门。年迈的帝王指着北方辽阔疆土，对年轻的继任者说道：
"皇儿，记住你母后用眼睛换来的太平。"
新帝含泪叩首。而林清婉只是微笑，她的右眼倒映着万里河山，那里再没有透明的命运丝线，只有无数自由的生灵，在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土地上生生不息。
史官在《景元实录》末卷如此记载：
"帝后同德，上应天命。后以天眼观气运，帝以仁政安天下。终景元一朝，海内升平，西夷宾服。及崩，万民恸哭，天现双星，经月不散。太史公曰：天谴为眸，千秋为鉴。帝后之风，山高水长。"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