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心!”陆寒连忙伸手过来拉她。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瘦而高挑,像棵树一样立在眼前,身后和头顶的烟花则像他的枝叶,正茂盛地撑开了一大片。
他的眼睛专注而关切。
欢语看得有些发愣。
这烟花……还有这一切——
脑中那些尘封的记忆轰隆作响,跨越时空和这一刻连接起来。
在喧嚣的爆炸声中,一声更刺耳的急刹声打断了思路。
只见在坡地的不远处,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车将光柱笔直照过来,光柱不及的黑暗里,有一个人往这边疾步走来发出急促的脚步声。
那人背对着强光一步步走来,边走边脱下一件外套来,等走近了陆欢语才发现这人竟然是陆安鸣。
他手上拖着件薄羽绒衬里的夹克,伸手递给陆欢语。
“大小姐,门房把消息传给了管家……不通报一声就深夜外出……家主很担心,也很生气。”
他的脸隐藏在光线照不到的角度里,声音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等欢语接过衣服披在身上,他才平淡地扫了一下天上接近尾声的烟火,
“这么冷的天,出来也不多穿点,冻病了怎么办。就为了看这么个烟花?……烟花有什么好看的?身体要紧。”
陆安鸣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其实也幸好有这烟花的指引,他才能及时赶到。刚才他差点在一处岔路口走错跟丢,失去两人踪迹。
原本今晚他想趁着陆家的接待结束后和欢语说上几句话的,没想到眼睁睁看着陆寒把她拽走,两个人神秘地驾车离开了陆宅。
——他们要独处。
他心里一慌,也匆忙借了辆车追上去,直到现在,他才随口撒个谎把家主搬出来,不让对方看出自已的真实意图。
我来这里是公事公办,没有任何私心……他暗自安抚内心。
“陆安鸣,我以为你回卢家了,原来你没回去啊。”
欢语的话让他清醒了一下。
这种节日,他本来确实无需在陆宅的。
对了,他想起来自已是有礼物要送给她的,所以才借口留在陆宅没有回家。
“嗯,总之跟我回去吧,家主还在等你。”
他向陆欢语伸出手。
欢语回头看了陆寒一眼,见他一言不发,目光逼视着眼前的金发青年。
“……走吧。”良久,陆寒轻声说了一句,自暴自弃的侧过身子甩了甩手。他看了一眼搭在欢语身上的外套,回想起刚才从地上拉起她的时候那只冰凉的手,心里非常懊恼。
怎么就忘了等她拿件外套披上再出发。
在大冷天里陪他站在没遮挡的山坡上,只贴身穿着一件针织的长裙,一定心里埋怨他多时了。
是自已太鲁莽了。
他闷着头走了几步,又止住脚步。
欢语正随着陆安鸣往他那辆车走去,心里还在想着回去见母亲时的托辞,被陆寒用力拽住了胳膊。
“等等,我还有话说,”他声音急切,神色有些烦乱,
“陆欢语,你一直想再看一回的烟花,今天我帮你实现了,”
“……你喜欢吗?”
“我查了那年的烟火表演使用的烟花类型,资料很少。这场面也不如当年的百分之一盛大,但是我尽力了。你看得时候觉不觉得熟悉?”
“但愿你以后回忆的时候不会只记得冷,还能记住点别的。比如我。”他脸上热了起来,松开了紧握的手,
“……毕竟过完今年,我们就得分开了。”
他的声调越来越低。
可是烟花已经尽数熄灭,他这棵黑色的树失去了枝叶,伫立在黑夜里变得寂寞且绝望。
“我当然会记得!陆寒,你送的这份礼物,没有任何人能超过。”
欢语笑起来。她想起来日记里自已写得那段,【……这么好看的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看一次。】
【希望下次父亲也能开心——】
虽然这次身边没有父亲在,但也是难忘的体验。
陆安鸣原本站在车门边冷眼旁观着,听到陆欢语那句“没有任何人能超过。”他感觉心里一阵抽搐,彻底死了心,拉开车门一头钻进了车内。
他坐在座椅上垂着目光不再去看窗外的两人,隔着裤子口袋,他摸着一个硬硬的盒子。里面是他在中古博物馆高价求得的孤品胸针。
他不打算送了。
回程的路上,欢语的眼睛长时间凝视前方,也不言语,一看就是在出神。
陆安鸣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她一眼,忍不住开口,
“回去不用担心,我出面跟家主解释就好,你回卧室早点休息吧,以防万一会感冒,我会让佣人给你送一杯热茶上去,”
“嗯。”欢语眼珠稍微动了动,愁绪更深。
“……”陆安鸣沉默。他估计自已说的话陆欢语根本没在听。
回到陆宅计划却出了变化。
三人裹挟着冷气从后门进来,冷不丁却和落地窗前独坐的陆家主陆焕撞个正着。
她正按灭一个烟头,看到三人风尘仆仆从室外回来,狐疑起来。
“哦?怎么出去也不打声招呼?”她蹙起眉头。
一眼扫过去,就看见穿着白衬衫的陆安鸣站在最前,欢语披着件外套紧随其后,陆寒一言不发站在最后,又穿着被她屡屡禁止的黑色外套。
陆焕本想训斥他几句,却听见陆安鸣开口,
“家主,今晚有人燃放烟花,我们就一起出去凑了会热闹,没能提前告知您,是我的失责……”
陆家主扬扬眉,面色也柔和了些,
“呵,烟花……你们果然还是孩子,就爱看这些。不过,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以后尽量少去。”
她挥挥手让三人上楼去,自已又重新望向黑漆漆的窗外,窗玻璃上只映照出她的影子。
……烟花,好久没有去看过了。
她脑中闪回那年的烟花表演,曾经喧嚣的人群在记忆里被抹去,画面中只剩下两人,一个是她,一个是陆禹。
在记忆里,那男人专注地看着烟花一言不发,清瘦高挑的身形挺立,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于是她也转回目光,看向那片耀眼的天空。
这烟花有这么吸引人吗?他看得这么专注,就好像要把它们刻进脑子里一样。
……
陆欢语刚回到卧室不久,佣人就敲门送来了一杯暖胃的红茶。
“嗯?我没要这个,”欢语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茶汤,
“这是谁吩咐的?”
“是安鸣小少爷。”佣人有些为难,端着茶杯不知如何是好。
“哦,他啊。”欢语想到他的外套还在自已这边,又把外套递给佣人,
“正好你把衣服送还给他,顺便这茶也给他送去吧,刚才他穿得单薄,正需要驱寒。”
“是。”
佣人拿了衣服转身要走,欢语又叫住了她,
“跟他说明天我有事找他商量。”
不一会儿佣人把话带到,陆安鸣站在门口静静听了,只垂着目光看那杯茶,
“好的我知道了。”
他伸手接过茶杯,着温热的杯壁。
陆欢语明天要和他商量什么?
……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可能会听到一些不想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