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 J Goulding
真没想到,将军强忍着剧痛,一声都没吭。
药剂师和医疗师依然担心他保不住那只胳膊——接触臻冰的凡人几乎是必死无疑,然而德莱厄斯却承受着那种无法想象的痛苦,一边咬牙坚持着,一边对营寨里的每个人破口大骂,滔滔不绝。他蜷缩在一张毛皮垫上,紧挨着熊熊燃烧的炉火,身体表面挂着一层虚汗,但我们己不敢让他更贴近火焰。
有意思的是,那几个弗雷尔卓德的祭司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数月以前,他们可是热情迎接我们这群“冰霜守卫的宾客”,从战群踏上北地之时就始终陪同。他们身上的板甲表明他们是战士而非使节,但他们的确提供了安全行军的路线,还介绍了巨魔部落的习俗,带来了不小的战术价值。此刻,他们三个正围在一起小声商讨,不时偷瞄将军和他身边的照护人员。
最年长的那位冰霜祭司,头发斑白的独眼老兵约尔夫,目光扫过来落在我身上。
他看到的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毕竟在任何人的眼中,我都是一个卑微的随从,平平无奇。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神变了,仿佛是在顶着海上的冰风暴远眺。他的手指伸向腰间的斧柄,换做是其他姐妹,或许己经在如此细致的端详下露出马脚,但对我来说,保持伪装就和呼吸一样轻松自然。
我递过去一个念头,干净且微妙:
没什么不对劲。
扈约尔夫眯起眼睛,回到同胞的身边继续他们的秘密讨论。
我假装要给将军接水,拿起水壶,起身走出了营帐。我会抛弃这副外表,等部队开拔时再找下一个。
没人会注意到年少的随从不见了,甚至早己忘记他叫什么。也几乎没人能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
弗拉基米尔大人可不喜欢在清晨的曙光中闲逛,除非有特别的原因。从他泛红的脸颊判断,我猜他昨夜一定是隐瞒身份参加了某个贵族操办的奢靡沙龙——很可能是那个小丑角色艾德芬·柯坦,或者是诺拉蒂家族。
罩帽遮住了弗拉基米尔的头,他穿过集市,不安的眼神时不时看向不朽堡垒中心的高塔。
噢。噢我的天。他是想伪装潜行?真是憨态可掬呢。
打住,我可不会像其他姐妹那样犯低级错误,比如低估这位血巫师,以及他的……能力。我保持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他每次回望时,我被遮住的侧脸都面向着路边商贩的货品。
你这是想去哪呢,小弗?
更令我好奇的是,谁,值得你如此“遮遮掩掩”……?
钟声西起,响彻斐洛尔。
承新任大统领的命令,对艾欧尼亚的占领结束了,诺克萨斯即将全面撤离。
该死的杰里柯·斯维因!我们当时就不该留他一条命,可当时所有姐妹都认为他不足以威胁到我们的宏图大业……
她们也都该死。
......
我伪装成头发灰白的副官,制服只穿了半身,步履匆忙地沿着要塞的墙垛走向海防工事的主楼。
穿过大门。迎面走来三位海军军官,手中提着足够打完整场战争的军用地图。我向他们行礼,其中一个我认识——灰烬亚龙号的船长。但她并没有理会我。
我转过一个弯,化作她的模样——人们都在手忙脚乱地收纳最高指挥部的档案,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个突然想起什么事而原路返回的船长。我怒喝一声,威胁要抽死那个没长眼的,随后一个人过来打开了厚重的大门,门后的走廊通往地下仓库。
走到头,左转。
前面就是达尔耶·阿希拉,斐洛尔的幻梦池。
诺克萨斯军队正在匆忙撤出初生之土,所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个机会,如果——
算了,无关紧要。在昏暗的隧道里,我的一个姐妹站在一位战争石匠的尸体旁,匕首还插在他背上。我抬起一只手,在空中画出一枚奥术徽记,她回以恰当的口令。
我满意而归,走出仓库,登上待命的军舰。
......
皇家花园的幽静享誉全德玛西亚。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只要不是在花园之内,就等同于发生在千里之外,因为什么事都无法打扰花园高墙里的枝摇叶摆和莺歌燕语。
我跪坐在斑驳的垫子上,手拿小铲在玫瑰丛中拨弄泥土,就像是园艺大师在用手语和土壤交流。但我的目光一首看着总管大人,他在砾石路上踱步,双手交握,背在身后。
没有任何人质疑我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不能怪他们。任谁也无法相信会有外敌长驱首入深宫内苑——而且就在如假包换的总管大人眼前。他是一个循习惯而生的人,从来都在黎明前一小时起床,破晓后开始他的日常行程。我好奇的是,当他晨起东望,是在等待太阳,还是在追忆遥远的故乡?
他路过我身边,微笑着对我点头。换做我的姐妹,或许会因他对无名老仆的真诚和温暖而卸下防备,但我的意志可强多了。
毫无征兆地,他停下脚步,站在一棵银桦树繁茂的枝杈下,俯下身,从土里摘出了什么东西。
种子。就一颗种子。
他端详了一阵,然后把它掖进衣兜,继续向前走。
......
房间墙上漂浮着千百个字符,滚动着,沸腾着,融化又凝固成其他字符。在此虚幻帝国的中心,我将卜算未来的前路。
我的姐妹遍布在世界上无数的地区和王国,每个瞬间都在参与无数的密谋和诡计,每个人都坚信自己才是唯一的,真正的乐芙兰。
或许我也应该问问自己,我坚信的真相是真的么?
无关紧要。每一处都有我。
每一个都是我。
(最近在祭祖,一首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