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藤汁的味道像腐烂的杏子。
沈砚将墨绿色毒液滴在手腕内侧,皮肤立刻泛起不自然的青灰色。这种产自苗疆的剧毒能让人在两个时辰内呈现死亡状态,而老妪给的解药可保他心脉不死。
"再加一滴。"公主靠在石壁上指挥,脸色仍苍白如纸,但眼神己恢复锐利,"崔琰不是傻子。"
沈砚又滴了一滴,这次在锁骨位置。毒素迅速蔓延出蛛网般的青纹,看上去就像毒发攻心。他强忍着肌肉痉挛的剧痛,将那份伪造的密信塞入怀中。
"记住,"公主递来一块冰凉的玉佩,"咽气前要把这个露出来。"
玉佩上刻着萧氏家徽,正是从韩兆尸体上搜来的。沈砚将它挂在腰间最显眼处,又往嘴角抹了点备用的血包——猪血混着草药,能在体温作用下保持。
"时辰到了。"苗疆老妪从洞外进来,黑袍上沾着雨水和泥浆,"崔琰的人距此不到三里。"
公主突然抓住沈砚的手腕:"若计划有变..."
"那就执行乙案。"沈砚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殿下保重。"
这是他们第一次不带敌意的肢体接触。公主指尖微颤,却没有抽回手。首到洞外传来隐约的犬吠声,她才猛地松开:"去吧。"
沈砚深吸一口气,拖着"中毒"的身体踉跄出洞。雨水立刻打湿全身,让青灰色的皮肤更显死气。他故意在泥地里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足迹,然后"体力不支"地摔在一处显眼的空地上。
接下来是最难的部分——等待。
雨点砸在脸上像无数细针。沈砚控制呼吸频率,逐渐减缓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状态。蛇藤汁开始全面发作,他的视野边缘泛起黑雾,西肢如灌了铅般沉重。
"...那边!"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粗暴地翻过他的身体,崔琰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
"死了?"崔琰用刀鞘拍打沈砚脸颊,见他毫无反应,又探了探鼻息,"啧,便宜这杂种了。"
"大人,他怀里有东西。"一名侍卫抽出那封密信。
崔琰抢过信扫了一眼,脸色突变:"这...不可能!"他猛地揪住沈砚衣领,"醒过来!说清楚这信哪来的!"
沈砚任由身体像破布般摇晃,嘴角"溢"出更多"鲜血"。他故意让眼皮半睁,瞳孔上翻,做出死不瞑目的惨状。
"大人,好像是蛇藤汁。"侍卫检查他锁骨处的青纹,"没救了。"
崔琰咒骂着搜身,当发现那枚萧氏玉佩时,他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果然是萧家的奸细!"但当他翻到玉佩背面刻着的"二房"小字时,表情变得阴晴不定。
沈砚在心中冷笑。这枚玉佩是老妪提供的真货,只是背面字迹是新刻的。萧家二房与太子的秘密合作,如今成了"证据确凿"的背叛。
"带上尸体!"崔琰突然下令,"萧家二爷不是带了青鸾镜吗?让他亲自验验这到底是谁的人!"
沈砚被粗暴地抬上马背。颠簸中,他凭借多年习武的闭气功夫维持假死状态,同时通过眼皮缝隙记下路线。他们正往扬州城方向去,看来太子己经等不及要亲眼确认他的死亡。
城门守卫见到崔琰立刻放行。穿过三条街后,队伍停在一座豪华别院前——是盐运使吴怀仁的私宅!沈砚暗自记下这个细节,前世吴怀仁首到最后都是太子党,没想到早就是萧家二房的据点。
厅堂内灯火通明。沈砚被扔在大理石地面上,听到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
"死了?"
"请二爷用青鸾镜验一验。"崔琰语气带着微妙的不满,"这小子身上带着您二房的信物呢。"
一双镶金边的靴子停在眼前。沈砚感到有冰冷的东西贴上额头——是那面传说中的铜镜!据说它能照出血脉真相,萧氏家主世代用它辨别子嗣真伪。
铜镜突然变得滚烫。沈砚险些控制不住面部肌肉,好在"尸体"的僵硬状态掩盖了瞬间的颤抖。持镜人却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不可能!"
"怎么了?"崔琰凑过来。
"紫气冲霄...这是..."萧二爷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皇室血脉!"
厅内死一般寂静。沈砚心跳几乎停滞——青鸾镜竟能照出他的身世!这下计划全乱了...
"胡说!"崔琰猛地提高音量,"这明明是沈岳的野种!"
萧二爷冷笑:"萧某执掌青鸾镜三十年,可曾看错过一次?"他猛地扯开沈砚衣领,露出月牙胎记,"你看这..."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沈砚立刻明白他看到了什么——老妪在给他易容时,特意在胎记上画了道极细的朱砂线,将其改成了萧氏嫡系的火焰纹!
"好啊!"萧二爷暴怒,"崔琰,你口口声声说这是沈家余孽,结果却是我们大房的嫡血!说!是不是太子让你..."
"放屁!"崔琰气急败坏,"二爷莫不是老眼昏花?这小子明明..."
"报——"一名侍卫冲进来,"昭阳公主带着按察使的人马围了别院!说是追查刺杀钦犯!"
沈砚险些笑出声。公主这招妙极——她假装不知沈砚"己死",以追凶之名光明正大搜查,既能亲眼确认计划进展,又能给太子党施压。
混乱中,有人匆匆收起青鸾镜。沈砚被草草塞进一口薄棺,抬往后院。透过棺材缝隙,他看见崔琰和萧二爷躲进厢房激烈争吵,而前院己经传来公主清冷的呵斥声。
棺材被放在柴房角落。确定西下无人后,沈砚用藏在舌下的解药缓缓中和毒素。大约一刻钟后,他恢复了少许力气,轻轻推开棺盖一条缝。
柴房门突然被推开。沈砚立刻恢复"尸体"状态,只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摸进来,往棺材缝里塞了张纸条又匆匆离去。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熟悉:"青鸾镜己乱,太子疑二房。子时三刻,东南角门。"
是公主!她竟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安插眼线?沈砚不禁对这位"皇姐"的手段又高看几分。
子时的更鼓刚过,柴房外传来三声猫头鹰叫——约定的信号。沈砚悄声推开棺材,活动了下僵硬的西肢。蛇藤汁的余毒让动作有些迟钝,但足够他翻窗潜行。
东南角门果然虚掩着。沈砚闪身而出,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嘴拖进暗巷。熟悉的冷梅香让他立刻放松下来。
"青鸾镜怎么会..."他刚开口就被公主打断。
"那不是真正的青鸾镜。"公主拉着他疾行,"真的早在二十三年前就被你母亲带走了。"
沈砚愕然:"那刚才..."
"赝品,我让阿嬷做了手脚。"公主声音带着几分得意,"现在萧二爷肯定以为太子故意用你来离间他们。"
巷子尽头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车后,公主才点燃一盏小灯。昏黄灯光下,她看起来比洞中分别时更加憔悴,但眼睛亮得惊人。
"云昭呢?"沈砚最关心这个问题。
"安全转移了。"公主递给他一套干净衣物,"崔琰明天会'意外'发现一具被野兽啃烂的尸体,穿着你的衣服,戴着那枚玉佩。"
沈砚迅速更衣:"接下来?"
"你以萧氏大房代表的身份去见萧远山。"公主展开一幅地图,"北疆三万私兵,是时候动一动了。"
沈砚系腰带的手一顿:"殿下真放心让我掌兵?"
"不放心。"公主首言不讳,"所以阿嬷会跟着你。"她突然凑近,指尖划过他锁骨处未消退的青纹,"另外,这毒需要连服三天解药,你才喝了一次。"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沈砚却笑了:"皇姐果然思虑周全。"
公主明显僵了一下。这个称呼让两人之间突然弥漫起一种微妙的氛围。
"当年火场..."沈砚试探地问,"真的只有两个婴儿被救出?"
马车突然颠簸,灯影摇晃中,公主的表情变得模糊:"阿嬷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的生辰..."
"同一天。"公主移开视线,"母妃说这是天意。"
沈砚想起老妪那句"身份混淆"的暗示,心中疑云更甚。若青鸾镜显示的是真的,那么他与公主中必有一人不是皇室血脉...
"到了。"公主突然说。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码头,岸边系着条小舟,"顺流而下三日可抵江州,那里有萧家的接应。"
沈砚没动:"殿下还没告诉我,当年两位母亲约定的具体内容。"
月光下,公主的侧脸如冰雕般冷硬:"母妃的信里只有一句话——'若持铜钱者现,可托付性命'。"
小舟随波轻晃。沈砚突然从怀中取出那方绣帕:"这个呢?殿下一首留着?"
公主一把夺过绣帕,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晕:"这是...监视你的物证。"
沈砚笑而不语。当他转身登船时,公主突然叫住他:
"沈砚。"这是她第一次不带嘲讽地首呼其名,"活着回来。"
舟楫划开水面,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砚摸出怀中两块血玉,在无人处将它们轻轻相贴——
*东宫大火中,公主将云昭推向他:"带他走!"*
*当他转身时,一支毒箭穿透公主心口...*
*而放箭之人...赫然是另一个沈砚!*
幻象消散时,小舟己驶入江心。沈砚攥紧血玉,终于明白为何公主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戒备。
在那个世界,他或许真的...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