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云州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只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偶尔打破沉寂。公主凭借着对城市布局的敏锐感知和沈砚那超乎寻常的观察力(避开巡逻路线和可疑眼线),终于找到了位于城西一条僻静深巷里的“西海镖局”后门。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院落,青砖灰瓦,门扉紧闭,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楣上方一块不起眼的砖雕,隐约能看出一个抽象的“萧”字族徽轮廓,与萧远山给的令牌图案吻合。
公主深吸一口气,上前,用特定的节奏轻重不一地叩响了门环。
许久,门内才传来一个警惕而低沉的声音:“谁?”
“风雪夜归人,求见陈掌柜。”公主按照萧远山交代的暗语回应。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精悍的中年汉子探出头,目光如电般扫过两人,尤其在沈砚空荡的袖管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
公主立刻亮出那枚小巧的青铜令牌。
汉子看到令牌,眼神瞬间变得恭敬,迅速开门将两人让了进去,又警惕地看了看巷子两头,才迅速关上门。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得多,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后院传来兵器交击和呼喝练功的声音。汉子引着他们穿过前院,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
书房内,一个身材矮壮、面庞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正伏案看着一张地图。他便是“西海镖局”云州分号的掌柜,陈西海,萧远山过命的兄弟。
“陈掌柜。”公主微微颔首。
陈西海抬起头,看到公主的装扮先是一愣,待看清她递上的令牌和那双即便蒙尘也难掩威仪的眸子时,猛地站起身,抱拳躬身:“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您可是…萧大哥信中提及的…那位?”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敬畏。
“正是。”公主坦然承认,“我们遇到些麻烦,需要暂避风头,并求些药物和干粮。”
“贵客放心!到了这里,便是到家了!”陈西海拍着胸脯,立刻吩咐手下,“备最好的客房!烧热水!准备干净衣物!还有,把老吴头珍藏的续骨生肌膏和安神散拿来!快!”
安排好一切,陈西海才忧心忡忡地看向沈砚:“这位是…沈大人?他的伤…”
“外伤无碍,但…伤了心神,前尘尽忘。”公主言简意赅地解释,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陈西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化为坚定:“贵客安心住下!外面那些鹰犬,交给老陈料理!这云州地界,还轮不到京城来的爪子撒野!”他话语间带着一股草莽豪杰的霸气。
在镖局安顿下来,洗去一身风尘,换上干净暖和的衣物,又服用了老吴头配置的珍贵药膏和安神散,沈砚的状态明显好转了许多,虽然依旧沉默寡言,眼神茫然,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惊悸感淡去了不少。他安静地坐在铺着厚厚毛毡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镖局后院在灯火下练武的探子手们,眼神专注,似乎在努力理解那些复杂的招式。
公主也终于能松一口气。她走到沈砚身边,将温好的药递给他。沈砚顺从地接过,小口喝着。
“这里…安全?”他忽然抬头问,目光不再是全然的依赖,而是带着一丝理性的探询。
“暂时安全。”公主点头,“陈掌柜是信得过的人。”
沈砚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些挥汗如雨的镖师,低声道:“他们…很强。但…不够快。第三排左边那个,下盘不稳。右边用枪的,刺出时…手腕力道散了三分。”他竟在点评!而且一针见血!
公主再次被震撼。这己不仅仅是观察,而是上升到分析和判断的层面!他的军事素养和格斗经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本能层面复苏,转化为清晰的认知!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镖局前院方向传来!整个地面都为之震颤!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不好!”陈西海怒吼的声音传来,“官兵攻进来了!有内鬼!快!保护贵客从密道走!”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陈西海浑身浴血,提着卷刃的钢刀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怒:“贵客快走!巡城司的王扒皮亲自带人来了!他们知道你们在这!前门被火器炸开了!挡不住了!”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破窗而入,“夺”的一声深深钉入沈砚身侧的墙壁!箭尾犹自嗡嗡颤抖!
追兵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甚至动用了火器!显然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沈砚在巨响和弩箭破窗的瞬间,身体如同受惊的猎豹般猛地弹起!那双刚刚还带着茫然和理性分析的眼睛,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和极致的警惕所充斥!他一把将公主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她,仅存的左手闪电般抄起了旁边小几上的一把用来裁纸的锋利短匕!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多好!”他嘶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野兽般的暴戾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欲!这一刻,战斗本能与刚刚萌芽的认知分析瞬间融合!他不再是庙里那个依靠纯粹本能杀戮的机器,也不是当铺里那个分析价值的智者,而是一个在危机中瞬间评估形势(敌人有火器、弩箭,强攻不可取)、明确首要目标(保护公主)并立刻付诸行动的、真正意义上的战士!
窗外,火光冲天,杀声震耳。密集的脚步声正朝着书房方向疯狂涌来!
陈西海目眦欲裂,一把掀开书房角落的书架,露出后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密道在这!快走!”
沈砚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起公主,将她推向洞口方向,自己则手持短匕,眼神如冰,死死盯住房门方向,如同守护巢穴的孤狼,准备用生命为公主争取那宝贵的逃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