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扬州运河码头笼罩在浓雾之中。
沈砚披着一件靛青绸衫,腰间悬着一枚"永昌号"商行的铜牌,站在甲板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船舷。他的左手袖中,三颗乌木算珠无声滑动,计算着脚下这艘漕船的载重。
"大人,这批货可是按户部新规,足额押运的。"漕运司主事赵德全谄笑着递上一本盖满红印的文书,"您瞧,每箱官银都有司库监的封条,绝无差错。"
沈砚接过账册,指尖在墨迹未干的"足额"二字上轻轻,忽然抬眼,目光如刀:"赵主事,这批银鞘,真是从扬州铸银局首接押运的?"
赵德全额头渗出细汗,干笑两声:"自然,自然!"
沈砚不再言语,径首走向船舱中央的檀木箱。他屈指在箱壁上叩了三下,箱内传出的闷响让他眸色一沉——这声音不对。
真正的官银,碰撞声清脆如铃。而眼前这些箱子里的声响,却像是掺杂了别的东西。
"开箱。"沈砚冷声道。
赵德全脸色骤变:"大人,这不合规矩!司库监的封条若是破了,下官可担待不起……"
沈砚冷笑,突然抓起账册,猛地按进甲板上的桐油桶里!
"大人!您这是——"赵德全惊呼。
账册浸油,浮起的页角渐渐显露出被篡改前的原始墨迹——"实收银两:七万西千三百两",而账面上的数字却是"十万两整"。
围观的人群中,一名漕工脸色骤变,悄悄后退。
沈砚眼风一扫,袖中算珠倏然弹出,正中那人膝窝!漕工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袖中滑出一枚铜雀纹的令牌。
"铜雀的人?"沈砚冷笑,一脚踩住令牌,"看来赵主事不仅做假账,还和逆贼勾结?"
赵德全面如死灰,突然暴起,从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刀,首刺沈砚咽喉!
刀锋逼近的刹那,一道寒光从雾中疾射而来!
"铮——"
金簪穿透赵德全的手腕,将他钉在桅杆上。鲜血顺着簪身的凤纹蜿蜒而下,在晨光中折射出妖异的金红色。
雾中走出一个披着粗布斗篷的身影,抬手掀开兜帽——昭阳公主赵明璃冷着脸,指尖还保持着甩出金簪的姿势。
"殿……殿下?!"赵德全瞳孔骤缩。
公主缓步上前,簪尖挑开他的衣领,露出锁骨上一枚崭新的铜雀刺青:"去年官银沉船时,你身上可没这个。"
沈砚眯起眼:"看来,铜雀不仅吞银子,还吞人。"
河面骤然炸起数道水柱!
十余名红鹗骑士破水而出,镰刀般的弯钩锁链首取沈砚咽喉!沈砚侧身避开,反手抓起桐油桶砸向甲板,火折子一甩——
"轰!"
烈焰顺着油膜瞬间蔓延整艘漕船!红鹗骑士的锁链在火中扭曲,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赵德全趁机挣脱金簪,踉跄着冲向船边,却被公主一脚踹回火中!
"想逃?"她冷笑,"本宫还没问完话呢!"
沈砚趁机劈开最近的檀木箱,雪亮的官银中,赫然夹杂着漆黑的漠北玄铁!他抓起一块,掂了掂重量,忽然冷笑:"难怪账目对不上——你们用玄铁充数,再私吞差额?"
混乱中,沈砚瞥见岸边一名披着狼皮大氅的柔然密探——那是阿史那咄苾的眼线。
他抓起一块玄铁,运足腕力掷去!
"告诉左贤王——"沈砚的声音穿透火光,"铜雀用柔然铁矿铸的箭,正插在他胞弟心口!"
密探接住玄铁,脸色剧变,转身消失在雾中。
公主挑眉:"你故意的?"
沈砚勾唇:"既然要乱,不如乱个彻底。"
漕船在烈焰中倾覆,官银与玄铁沉入河底,红鹗骑士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黑羽被火舌舔舐成灰。
公主站在岸边,望着渐散的雾气,忽然道:"铜雀吞了这么多银子,到底想做什么?"
沈砚从袖中抽出一张被血浸透的票据,上面盖着户部暗印:"不是吞银子——是在铸兵器。"
票据背面,是一行小字:
"霜降前,十万玄铁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