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林疏月。
她一言不发地穿过欢呼的人群,将分给自己的那一份食物放在地上,默默地走进了自己和安德莉亚的牢房。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身体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手里的匕首掉在水泥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安静。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安静。
然后,那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一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那张瘦小囚犯的脸,狰狞而扭曲,一遍遍在她眼前闪现。
匕首脱手时的触感。
刀刃切开皮肉和气管的闷响声。
鲜血喷溅出来的温热。
男人捂着喉咙,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那声音,此刻就在她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从指尖,到手臂,再到全身。
牙齿在剧烈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首冲上来,她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胃液灼烧着她的喉咙。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背心,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湿。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试图将那些画面和声音都赶出脑海。
可是没用。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好像长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她杀过行尸。
很多很多。
可这是她第一次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会呼吸,会思考,会恐惧的人。
尽管那个人要杀瑞克,尽管她知道自己做得没错。
但那种剥夺一条生命的实感,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缩在牢房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无助地颤抖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牢房的铁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肖恩。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和不断颤抖的身体,眼神复杂。
然后,他伸出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做得对。”
“那家伙要杀瑞克,你救了他。”
林疏月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
肖恩从口袋里摸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到她嘴边。
“喝点水。”
林疏月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去了那股恶心的感觉。
“第一次杀人,都这样。”肖恩收回水瓶,坐在她旁边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安抚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我懂”的了然。
这种了然,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管用。
林疏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反复几次,身体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了。
她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托马斯那张脸。
那张在看到瑞克被恶臭熏到时,露出得意而残忍笑容的脸。
那双充满了算计和杀意的眼睛。
威胁。
一个巨大的,潜伏在暗处的威胁。
她睁开眼,那双眼睛里所有的脆弱和后怕都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冰冷和决绝。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肖恩,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托马斯,必须死。”
肖恩的眼神在黑暗中像两点燃着的炭火,他看着林疏月,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知道。”
他的声音像一颗钉子,将两人之间无声的默契钉死。
“瑞克不会同意的。”肖恩靠在墙上,双臂抱在胸前,姿态放松,但声音里的警告意味十足,“他还在当警察,还想守着那些早就没用的规矩。”
“这里没有警察了。”林疏月抬起头,牢房外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让她眼中的冷意更添了几分,“也没有规矩。这里就是个坟墓,我们不把别人埋进去,就等着被别人埋。”
肖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通透,还要狠。
但这种狠,不是天生的,是被逼出来的。
他喜欢这种狠。
“那就等。”肖恩站起身,将自己的外套重新披回到林疏月肩上,“等他自己犯错,等他露出獠牙。瑞克需要亲眼看见,才会相信蛇是会咬人的。”
他没有说更多,但两人都明白了。
一个心照不宣的,染着血腥味的同盟,在冰冷的牢房里悄然缔结。
当两人走出牢房时,大厅里的气氛正热烈到顶点。
格伦正眉飞色舞地跟玛姬比划着储藏室里食物的数量,逗得玛姬笑个不停。卡萝尔和帕特里夏正小心翼翼地清点着罐头。
这片刻的欢愉,像是一层薄薄的糖霜,覆盖在潜藏的危机之上。
达里尔没有参与其中。
他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擦拭着他的弩,视线时不时地扫过楼下庆祝的人群,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一贯的警惕。
他不喜欢那几个囚犯,就像不喜欢笼子里的响尾蛇。
“好了,都听我说!”
瑞克的声音让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他站在人群中央,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眼神坚定。
“食物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那几个人,我们得处理好。”
他看向肖恩和达里尔,“我们给了他们承诺。我会带上林,我们西个人,帮他们清理出一间独立的监舍。他们待在那边,我们待在这边,井水不犯河水。”
“瑞克,这是个坏主意。”达里尔第一个出声反对,他从楼上走下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些家伙的眼神不对劲,把他们留在身边,跟养狼没什么区别。”
“我同意。”肖恩这次的语气很平静,他看了一眼瑞克,又看了一眼林疏月,“特别是那个叫托马斯。你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瑞克,那不是善意。”
瑞克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他们说得有道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不能因为‘可能’的威胁就动手杀人。”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就在于我们还守着底线。如果我们放弃了,那我们和行尸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