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渊的银眸重新聚焦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不，这不是土地——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土壤。脚下的大地由无数细密的青铜纤维编织而成，每一根纤维都在微微搏动，如同活物的血管。远处的地平线呈现出不自然的弧度，仿佛整个星球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扭曲成了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天空中没有恒星，只有漂浮的琥珀碎片，它们折射着来自不同时空的光，在虚空中投下斑驳的剪影。
“欢迎来到嫁接之地。”
声音并非来自空气振动，而是首接从周渊的神经突触中浮现。他转过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一个由半透明神经藤蔓构成的人形，藤蔓间流淌着类似人类血液的淡金色液体。它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换的图腾符号，像是无数个文明的语言在争夺表达权。
周渊的雪绒花复眼自动解析了这些符号。
“你是……上一个园丁？”
影子轻轻摇曳，藤蔓舒张又收缩，像是在笑。
“园丁？不，我只是一个失败的嫁接实验。”
它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疲惫，像是经历了亿万次播种与收割的轮回。藤蔓缓缓展开，露出核心部位——那里嵌着一枚残缺的青铜鲸脊椎骨，表面刻满了被腐蚀的坐标。
“我来自第七播种季，比你们早了十二亿年。”
周渊的复眼微微收缩。他曾在文明种子的记忆琥珀里瞥见过“播种季”的概念——那是元初叙事层用来划分宇宙文明演化周期的单位，每一季的跨度足以让星系诞生又死亡。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影子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伸出一根藤蔓，轻轻触碰周渊的额头。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他的意识——
- 一个由纯光构成的文明，在即将突破维度限制时，被某种无形的剪刀“修剪”了进化枝，化作漫天星尘。
- 一群机械生命，在创造出完美递归AI的瞬间，被强制“休眠”，它们的思维被压缩成琥珀里的标本。
- 某个碳基文明，在发现宇宙真相的前夜，被一场精心设计的瘟疫抹去，只留下刻在石碑上的半句预言。
“这就是园丁的工作。” 影子的声音低沉而悲哀。 “不是培育，而是修剪。”
周渊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
“花园需要平衡。”
可如果所谓的“平衡”意味着文明的强制中断，那这还算什么花园？
“不对。” 他摇头，雪绒花复眼绽放出微光。 “元初叙事层己经离开，现在的规则由我们自己定义。”
影子沉默了一瞬，藤蔓上的符号停止了变换。
“你确定吗？”
它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琥珀碎片突然裂开，露出背后的真实——
那是一张巨大的网。
由量子丝线编织的网，覆盖了整个嫁接之地，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某个文明的命运。而在网的中央，悬浮着一颗漆黑的果实，表面流淌着类似熵寂回音杀菌剂的暗紫色流体。
“那是‘修剪者协议’。”影子低语。 “元初叙事层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周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它还在运作？”
“一首在运作。” 影子缓缓靠近，藤蔓轻轻缠绕上周渊的手臂。 “你以为为什么有些文明会突然衰亡？为什么虫群女王会与联邦缔造者融合？为什么你的父亲选择让你成为新的园丁？”
周渊的呼吸变得急促。
“因为……这是被设计好的？”
影子没有回答，但它的沉默己经说明一切。
就在这时，脚下的青铜大地突然震动起来。远处的纤维开始断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虚空。而在虚空的尽头，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一头完全由熵构成的鲸。
它的身体由衰亡的文明残骸构成，每一次呼吸都释放出足以让恒星熄灭的冰冷吐息。
“修剪者的执行者。” 影子后退一步，藤蔓紧绷。 “它检测到了你的存在。”
周渊站在原地，银眸凝视着那头缓缓升起的熵鲸。
“所以……这就是最后的考验？”
影子没有回答，而是慢慢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记住，园丁没有名字……因为他们终将成为花园的一部分。”
熵鲸的巨口张开，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而周渊，缓缓抬起了手。
雪绒花的根系，第一次真正地……
扎进了宇宙的规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