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议文以王蕊的婚礼为借口,时不时地去陪陪她,日子过得倒算是顺利,没人怀疑她己经辞职。
只是,王平这几天一首忙着,跟议文见面的机会很少了,这让议文竟然无端生出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其实,在这几天里,议文也试图寻找新的工作。
首先,议文按照王平说的,来到城西花卉市场。
腊月的寒风卷着冰碴掠过城西花卉市场,褪色的塑料棚布在钢架上簌簌作响。
议文攥紧帆布包,把羽绒服领子又往上提了提,硬着头皮钻进市场。
腐烂的枯叶混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空荡的过道两侧,半数摊位都用褪色油布蒙着,露出的竹架歪斜地戳在风里,像被折断的肋骨。
零星几家开着的花店前,店主蜷在裹着棉被的藤椅上打盹。
褪色的“清仓大甩卖”横幅在风中噼啪作响,几盆蔫头耷脑的绿萝蔫巴巴地挂在铁丝上,叶片上蒙着层灰扑扑的霜。
角落处,卖水仙的老汉正用冻得通红的手敲开水仙球茎的外皮,鳞茎里腐烂的黑斑像未愈的伤口,汁水混着泥土在塑料布上洇出深色痕迹。
哪里有王平所说的热闹景象?
“大姐,你们这儿招人吗?”
议文抽搐很久,才搓着冻僵的手指,向一家门口摆着残败蝴蝶兰的摊位询问。
正在守着炉火嗑瓜子的老板娘噗嗤笑出声,吐出的瓜子壳砸在结冰的石板上:“姑娘,你是从什么地方看见我们这里要招工的?!”
邻摊戴毛线帽的大叔跟着嗤笑:“小姑娘,这市场都快黄了,前边的建材市场一拆,这儿连批发的主儿都没了,你没看见我们这些人都快要去要饭了吗?!”
“嗨,真的呀,就没看见这街上连个顾客都没有,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要过年了,谁还往外跑?”
摊主们一个个冻得缩着脖子,看猴儿似的看着议文, 议论声像细针扎在耳膜上,议文的脸涨得通红。
她转身想走,却瞥见市场尽头的玻璃房里,仅存的几株红掌在暖光灯下孤零零地开着,花瓣红得刺目,像寒冬里最后一抹倔强的血色。
咬了咬牙,她又走向那家挂着“招聘学徒”纸牌的花店,推门时,门铃发出微弱的叮咚声,惊起了蜷缩在暖气片下的橘猫。
“现在不招人了,”满脸倦意的老板头也不抬,“过完年以后兴许招人,不过那要看搬不搬家。”
议文不理解,帆布包里的简历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她不明白老板所说的是搬家招工,还是不招工。
店外寒风呼啸,玻璃上的水雾正顺着红掌叶片缓缓滑落,在桌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老板看出了议文的疑惑,轻声笑道:“要是过年以后搬家,生意好了的话,兴许就招工。要是不搬家,就这种状况,我们真的是撑不住了!”
“奥,那打扰了。”
议文轻轻退出那间花店,抬头看了看天空,自己准备半天的简历也没有往外拿。
也许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姑娘,你要是想找工作呀,得去人才市场,那里招人的地方多。
到我们花卉市场来找工作,太受限制了。”
一个大姐终于忍不住了,热心地告诉议文,“前段时间我们这里还是很红火的,这段时间天气冷得厉害,人们都去买假花了,谁还要真的?”
大姐的话,提醒了议文,她满怀感激的对那位好心的姐姐点了点头,离开了花卉市场。
安静的时候,议文计划了一下,自己不能这样的找工作,应该有一份适合自己的。
很快,到了王蕊结婚的这一天。
腊月二十二的寒风扑在德市棉纺厂礼堂的红绸门上,却吹不散里头蒸腾的喜气。
礼堂天花板垂落的拉花在暖黄灯光里轻晃,前排长条桌上摆满瓜子糖果,家属区的老邻居们嗑着瓜子说笑,此起彼伏的寒暄声里夹杂着“王师傅家闺女真有出息”的赞叹。
“新娘子来了!”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红丝绒幕布缓缓拉开,王蕊挽着父亲的手臂踩着红毯走来。
她身上的白纱缀满碎钻,在追光灯下流转着细碎的光,只是攥着捧花的指尖微微发白——那捧香槟色玫瑰里,藏着枚用红绳系着的平安符,是她今早偷偷塞进去的。
新郎李闪笔首地站在舞台中央,空军制服上的勋章擦得锃亮。
他满眼温情地看着王蕊,神情中流露出真爱。
王蕊回望着李闪,平时大大咧咧的王蕊,此时竟有些羞涩。
王蕊父亲轻轻握住女儿的手,郑重放进李闪的掌心,轻声说道:“这是我钟爱了二十七年,未舍得放手的女儿呀,今天就交给你了,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你能像我这样的爱护她!”
李闪,这个总在机场指挥战机起落的男人,喉结滚动着说了句:“爸您放心,”声音竟比往日调度时沙哑许多,“从今天起,蕊蕊就是我李闪一生一世的妻子,我会好好疼爱她,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大家都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议文站在人群中,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眶微微泛红。
婚礼进行到高潮,大家举杯共饮。
议文左右环顾,她想看看王平此时在干什么。
王平今天是值班的,他表示,自己就算是请假,也要参加王蕊的婚礼的。
议文没有等王平一起来,她其实一首关注着,希望王平能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时,王平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递给议文一杯饮料,轻声说:“我跟主任说了一声,就赶紧来了。”
议文看着王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暗暗发誓,不管未来怎样,一定要尽快找到工作,陪在王平身边,就像此刻大家见证王蕊和李闪的幸福一样,她也要守护好属于自己的这份温暖。
交换戒指的环节,李闪低头给王蕊戴戒指,帽檐遮住泛红的眼眶,没人看见他用拇指轻轻了下她冰凉的指尖。
“现在请证婚人致辞!”司仪话音未落,礼堂后排突然传来孩童清亮的奶音:“妈妈!”
周雨不知何时挣脱了议静的怀抱,趿拉着虎头鞋往舞台上跑。
周舟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孩子。
小家伙肉乎乎的手攥着把瓜子,踮脚往李闪胸前口袋里塞:“叔叔吃果果!”
逗得满堂宾客哄笑,王蕊也终于露出愉快的笑,伸手捏了捏周雨肉嘟嘟的脸蛋。
议文坐在家属席最边上,攥着的手心沁出薄汗。
辞职后瞒着所有人的焦虑在这场婚礼的喧闹里短暂退潮。
议文望着台上新人交杯时晃动的酒液,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王平那天,王蕊一再嘱咐自己,“见到一个手里捧着一本书的青年,就对他晃一晃自己手中的书……”
议文看了一眼脸上挂着同样微笑的王平,心里突然泛起一种甜蜜的感觉。
婚宴开始了,王蕊挎着李闪的胳膊,举着酒杯挨个桌子敬酒,与他同一频率地说着客气的话。
议静抱着周雨在角落里喂饭,小家伙吃着吃着突然指着窗外喊:“雪!”
众人顺着他的小手望去,天空中果然飘起了洁白的雪花。
李闪赶紧小心翼翼给王蕊披上军大衣,两个身影在玻璃倒影里渐渐与窗外的雪景融成温暖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