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终于漫过窗台,悬在心头的时刻总算到了——该解开绷带了。
议文倚在病床上,眉眼间浮着层薄薄的云翳,倒比往日更添几分沉静;反倒是一旁的议静,指尖攥着衣角,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消毒水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滞,议静盯着那道雪白绷带,又看了看议文那张平和的脸,喉间泛起苦涩。
议文在眉梢处是有块伤的,那是在当时议文摔倒时磕出来的,手术时,王平没让用针缝合,之后细心为她消毒上药,反而愈合得很好,基本没有留下疤痕。
手臂上和身体上伤口比较大而深,为了预防感染,掏空了里面所有的腐肉,再将外面的皮肤缝合,留下疤痕是必然的。
议静不敢细想,当纱布层层揭开时,议文看到那狰狞的伤疤,会有怎样的反应?又或者,她会不会从此陷入漫长的自我厌弃?
“文文别怕怕,我这双手可比画家的笔还灵巧呢。”王平晃着换药盘走进来,语气像裹了层蜜糖。
自议文与王平交往以来,发现他总爱用叠字哄人,“顶多是给小手添朵花花,保准比纹身还好看看。”
这番话让议文垂眸轻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消毒棉球擦过手腕时,她忽然想起这些日子里,每回换药前王平变着法子讲的冷笑话,还有他特意藏在针筒盒里的草莓硬糖。
原来在这人面前,连受伤都能变成被捧在掌心的特权。
随着纱布一圈圈滑落,淡粉色的新生皮肤逐渐显露。
那道蜿蜒的疤痕像是一条蛰伏的蚯蚓,虽然形状不规则,却意外地平整光滑,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王平得意地晃了晃镊子,"这可是我画得最漂亮的一幅画画。"
他故作夸张的语气,成功让紧绷的气氛松动了些。
议文屏住呼吸,凑近仔细端详。
她原以为会看到血肉模糊的可怖景象,却不想伤口愈合得还算可以,没有想象中的狰狞可惧。
指尖轻轻抚过疤痕,触感比周围的皮肤略硬,却没有想象中的凹凸不平。
可见,王平在缝合伤口时,是怎样的用心!
"真的...很神奇。"议文抬头望向王平,眼里泛起晶莹的光,"谢谢你,把它变成了属于我的印记。"
王平却是认真道:“以后,我还会慢慢为你治疗,争取连这点疤痕都不留下。”
一旁的议静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地。
她上前握住妹妹的手,"这都多亏了王平,才让你不至于受到更大的伤害。"
议文深情地看了一眼王平,说了一声:“谢谢!”
王平只是对着议文憨憨一笑。
议静兴奋地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少有的满足感,她悄悄拉了拉周舟的衣角,周舟一愣,他不明白议静没事拉他衣角干嘛。
议静对着周舟瞪了一眼,周舟立即明白过来,两人悄悄退出了病房。
窗外的腊梅暗香浮动,深褐色枝桠上缀着点点金黄,在寒风中轻轻颤动。
苍白的日光透过斑驳的玻璃,在议文的伤疤上投下交错的暗影,唯有暖黄的壁灯温柔地晕染着她的侧脸,将那道新生的疤痕映照得像一道暖融的琥珀纹路,在冷冽的季节里氤氲出一丝暖意。
这一刻,曾经的伤痛悄然化作了生命的刻痕,在冷冽的冬阳下,泛着温润的微光。
窗外呼啸的北风掠过枯枝,却吹不散病房里暖黄灯光的温柔,那道新生的疤痕,如同暗夜里的星子,褪去了狰狞的轮廓,闪耀着坚韧而沉静的光芒。
就在议文指尖轻触那道新生疤痕,眼中泪光闪烁,满含感激地望向王平之时,病房的门被悄然推开一条缝。
汪洋捧着精心挑选的花束,脚步顿在门口。
看到屋内温馨的场景——王平半跪在床边,正一脸宠溺地为议文讲解着后续的护理注意事项,议文嘴角噙着笑,眉眼弯弯,那是被爱意填满的模样 。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两人周身镀上一层暖光,映出一片岁月静好。
汪洋握着花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他原本准备好的问候话语,此刻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些在心底反复描摹的温柔瞬间突然翻涌而上——无数次欲言又止的关切,藏在角落的默默注视,还有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可此刻病房里流转的甜蜜,却像一把利刃,将他所有隐秘的情愫都斩断成灰。
原来这场始于心动、终于沉默的单恋,终究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犹豫片刻,汪洋轻叹一口气,缓缓放下花束,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到屋内的二人。
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走廊里,他的背影略显落寞,脚步却走得决绝。
或许,有些爱,只能深藏心底;有些人,遇见就是一场美丽的意外,而离开,是他此刻唯一能给出的成全 。
周舟手里提着为议文买的水果,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汪洋转身准备离开。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汪洋?”汪洋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周舟,好巧。”
周舟看着汪洋手中那束鲜艳却略显落寞的花,又瞧了瞧病房内正和王平相谈甚欢的议文,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汪洋的肩膀,“进去坐坐?”
汪洋摇了摇头,“不了,她现在有人照顾,这样挺好。”
周舟和汪洋一同往医院走廊尽头走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
“你就打算这么放弃了?”周舟忍不住问道。
汪洋苦笑着说:“不然呢?她看起来很幸福,我又何必去打扰。”
周舟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汪洋的眼睛,“你知道吗,议文这丫头有时候挺糊涂的。你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有时候当局者迷。
自她大学毕业之后的这几年,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像你这样,把她放在心尖上。错过了你,她以后说不定会后悔。”
汪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与期待,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她现在有了选择,我尊重她。只要她能过得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周舟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性子,太善良了。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彻底放弃。说不定哪天,议文就发现自己真正爱的人是你,到时候你可别躲得远远的。”
汪洋嘴角微微上扬,“放心吧,我只希望她幸福。如果以后她需要我,我一定还会在。”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转身大步离去。
周舟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首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身提着水果走进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