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指点”成了云之桃新的生存指南。
在等待取经人的时间里,她开始更加努力地积蓄力量,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点微薄的妖力,一点点积累着,还时常到凶悍的妖怪那边练手,哪怕每次都伤痕累累,回去小窝仅仅只剩一口气。
还有她化形还做不到完全收敛住,妖力也低微得可怜,但至少,手脚也比较利索,至少逃跑的技术练出一点成绩了。
她开始有意识地探索荆棘岭外围相对“安全”的区域,避开那些气息格外凶厉、荆棘藤蔓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危险地带。
但福伯提到的“木仙庵”在北方,她不敢贸然靠近,只是远远地观察着那个方向的气息流动。
时间在紧张和不安中缓缓流逝。
终于,在一个毒瘴似乎被某种力量短暂压制、天光稍显明亮的午后。
云之桃攀爬上一处高耸的、布满锋利黑石的山脊。
她小心翼翼地藏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拨开几丛坚韧的毒草,屏息凝神,向下方的荆棘“海洋”望去。
远处,在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由亿万条漆黑扭曲、生满倒刺的荆棘藤蔓构成的“海洋”边缘,几个移动的小点正艰难地开辟着道路。
为首的是个身材异常高大肥胖的和尚,挺着个大肚子,穿着一身油腻腻的灰色僧袍,敞着怀,露出里面的汗衫。
他挥舞着一柄巨大的、寒光闪闪的九齿钉耙,骂骂咧咧地开路:“他奶奶的!这什么鸟地方!扎死老猪了!师父啊,这路简首不是人走的!猴哥!猴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老猪这耙子都快抡冒烟了!”
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抱怨和惫懒,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正是猪八戒!
跟在猪八戒后面的是一个沉默的蓝靛脸大汉,挑着沉重的担子,脚步沉稳。
他赤发蓬乱,脖子上挂着一串森白的骷髅头项链,粗布僧衣袖子卷到肘部,露出虬结的肌肉。
面对周围狰狞的环境,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用警惕的目光扫视西周——沙僧。
被两人护在中间的,是一个骑着白马、面容俊秀、气质温雅的年轻僧人。
他身着锦襕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即便在这污秽险恶之地,也努力保持着宝相庄严。
只是紧蹙的眉头和微微发白的脸色,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不适——唐僧。
云之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急切地在三人周围搜寻。
她的视线越过猪八戒的背影,越过沉默的沙僧,最终定格在队伍最后方。
那身影并不如何高大,甚至有些瘦削。
一身金黄色的僧袍覆盖着尘土和污迹,却依旧难掩其下的矫健。衣服不算新,但浑身的气势让人很容易忽略他的穿着,如果和他眼睛对视上,会被吓得不敢多看。
那碍眼的金箍圈勒在孙悟空额前,像阳光般显眼的金黄色短发桀骜地向上支棱着。最让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此刻并未绽放熔金般的光芒,只是平静地扫视着前方和西周,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还有一根乌沉沉、两头金箍的棒子随意地扛在他肩上——齐天大圣孙悟空!
在看到那根乌铁棒子的瞬间,云之桃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上来,几乎让她窒息!在那破碎的记忆中还像有被金睛锁定的战栗,脑海中那行“一棒打得形神俱灭”的文字,还有那根棒子上仿佛永远擦不干的、属于各路妖怪的斑驳血迹…所有恐怖的记忆碎片瞬间回涌!
云之桃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恐的尖叫冲破喉咙。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下意识地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完全嵌进冰冷的岩石缝隙里。
“啊.......”心底爆发出尖叫,就是他!就是这根棒子!自己就是死在这根棒子下的!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的猪八戒似乎又被一根特别粗壮的荆棘藤缠住了钉耙,气得哇哇大叫。
“猴哥!你倒是放把火啊!烧了这鸟林子!省得老猪费这鸟劲!”
只见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距离,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冷意。
“呆子,聒噪。放火?烧光了荆棘,烧着了师父,你担待?”
那声音,那语气!冷漠,桀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
和流传的“凶名”和气势截然不同!
不知为何,在听到那孙大圣说出的“聒噪”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好像有人曾经在她耳畔说过很多次,是谁呢?是原身心里要留下来等的人吗?
猪八戒被噎了一下,嘟囔了几句,只得继续骂骂咧咧地抡耙开路。
坐在白龙马上的唐僧似乎低声念了句佛号。
前头的孙悟空依旧扛着棒子走在最后,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扭曲蠕动的荆棘藤蔓,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云之桃蜷缩在岩石后,浑身冰凉,连指尖都在发抖,恐惧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
福伯说的“按规矩来”…真的有用吗?面对这样一位煞神,自己这个小小的、连化形都不稳的桃花妖,真的能在他的棒子下博得一线生机吗?
她看着那根扛在肩上的乌铁棒子,只觉得那上面每一道旧日的血痕,都预示着自己在劫难逃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