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云之桃终于走出了令人窒息的荆棘岭核心区域,毒瘴渐稀,前方的山势也相对平缓了些。
她稍微松了口气,寻了个隐蔽的山涧,想掬点水喝,清洗一下满身的泥污和伤口。
清澈的涧水倒映出她狼狈的模样:破烂的衣衫,散乱的粉色头发沾满草屑,小脸苍白,只有发间几片蔫巴巴的桃花瓣顽强地昭示着她的本体。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命大的小桃妹妹吗?”
一个娇媚入骨、带着钩子般笑意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云之桃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涧边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慵懒地侧卧着。
依旧是红纱裹身,腰间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勾魂的轻响,此时的她好像神色略有疲色。正是五行山附近见过一面的玉面狐妖——胡媚儿!
胡媚儿一手支着螓首,另一只手把玩着一缕青丝,媚眼如丝地打量着云之桃,红唇依旧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像不屑与面前的小妖说话。
“啧啧啧,瞧瞧这可怜见儿的,在荆棘岭那鬼地方滚了一圈,居然还能活着爬出来?姐姐我真是…刮目相看啊!”
她莲步轻移,姿态摇曳地走下青石,带着一阵浓郁的香风凑近云之桃,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嫉妒。
“更让姐姐好奇的是…妹妹这胆子,是越发大了?竟敢…跟着那位煞神走了一路?”
云之桃心头警铃大作,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媚儿姐姐说笑了。小妖…小妖只是侥幸逃得性命,在这荒山野岭迷了路,胡乱走罢了。哪里敢…跟着谁?”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辜。
“迷路?胡乱走?”
胡媚儿掩唇轻笑,笑声如银铃,眼神却锐利如刀,“妹妹这路迷得可真巧,正好跟在那取经队伍屁股后头?还一路有惊无险?”
说罢,她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带着蛊惑和试探,“跟姐姐说实话,是不是…攀上高枝儿了?那位齐天大圣…对你…另眼相看了?”
“没有!”
云之桃矢口否认,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拔高。
“大圣爷爷何等人物?怎会…怎会理会我这种小妖?姐姐莫要胡说,小心…小心祸从口出!”她搬出孙悟空的名头,希望能震慑住对方。
胡媚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嫉恨,随即又被更深的媚笑掩盖:“瞧瞧,还护上了?姐姐不过开个玩笑嘛!”
她伸出染着蔻丹的指尖,状似亲昵地想拂过云之桃鬓边的花瓣,却被云之桃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胡媚儿的手停在半空,笑容变得有些冷。
“妹妹如今身份不同了,架子也大了呢。也罢…”她收回手,拢了拢自己的红纱,意有所指地看向取经队伍消失的方向。
“姐姐劝你一句,这高枝儿,看着光鲜,可扎手得很。小心爬得高,摔得惨!那位煞神…翻脸可比翻书还快!”
她说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扭着水蛇腰,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婷婷地消失在旁边的密林里。
云之桃站在原地,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胡媚儿的话像毒刺,扎得她心头发寒。
攀高枝?
她哪有那个资格!她只是想在夹缝中求存!
傍晚,她循着本能找到一处相对隐蔽、草木气息稍浓的山坳休息。
刚靠着一块岩石坐下,就隐约听到前方密林深处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带着浓浓的怨气和恐惧。
“…白骨夫人的洞府,前日被那猴子一棒子捣得稀烂!魂灯都灭了!死得那叫一个惨!”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颤抖说道,像是虎妖。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另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可能是蛇精)警告道,“那煞星耳朵灵着呢!何止白骨夫人!黑风洞的熊罴大哥,不也被观音收了去当什么守山大神?说是收服,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这西游一路,哪里是取经?分明是拿着‘劫难’的名单,挨个儿来清剿我们这些山野精怪!”一个苍老的声音(像是老树精)充满了绝望。
“管你是吃人的还是清修的,只要上了那‘劫难簿’,统统都是给那和尚铺路的垫脚石!是死是囚,全看天上那些神仙的心情!”
“那猴子就是天庭最利的刀!”粗犷的虎妖声音带着恨意。
“嗤......刀?”
阴冷的蛇精嗤笑,“他也不过是戴着紧箍咒的囚徒!身不由己罢了!真正的执刀人,坐在九重天上呢!”
“那我们怎么办?等死吗?”另一个年轻些、充满惶恐的声音问道。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密林中弥漫,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冤魂的叹息。
云之桃蜷缩在岩石后,听着这些充满或恐惧和或怨恨的低语,浑身冰凉。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并非孤例。
可以说整个西行路上的妖族,都笼罩在天庭“剧本”的恐怖阴影下!
胡媚儿的嫉妒,这些精怪的恐惧和怨气,都是这巨大阴影下的冰山一角。
单打独斗?她这样的小妖,在天庭和孙悟空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要想活下去,必须借势!借孙悟空的势!哪怕是与虎谋皮!
同时,必须获取情报!土地公福伯那条线,不能断!
对孙悟空的恐惧依旧根深蒂固,但此刻,那恐惧之下,竟悄然滋生出一丝扭曲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赖”。而对玄戈星君和其背后代表的天庭,则是深入骨髓的忌惮与源自未知无助。
前路依旧凶险万分,但云之桃的眼神,在黑夜中却亮起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