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云之桃松一口气。
“哼。”
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差点把自己呛死。
听起来比刚才少了几分戾气，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无聊？仿佛戳穿了一个并不高明的把戏，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趣。
那颗头颅重新低垂下去，他不再看那蟠桃，也不再理会旁边那株抖得像筛糠的小桃树。仿佛刚才那番足以让寻常小妖魂飞魄散的质问，不过是他漫长镇压岁月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是身上的不受控桃枝一软。
“桃留下，”他眼皮似乎又往下耷拉了一点，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困倦般的含糊。
“滚远些。”
说完，那金色的眸子彻底阖上，只留下两道浓密桀骜的睫毛阴影。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那足以洞穿灵魂的诘问，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云之桃呆住了。突如其来的惊喜出现得猝不及防，让她脑子一片空白。滚远些？桃留下？他…他不追究了？
首到看到那人又抬眼看她一眼，她似乎反应过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首到退出十几丈远，才敢转身，用尽全身力气，蹦蹦跳跳地朝着山下跑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心里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谁懂啊，接受她的桃，不就等于拜了山头，相当于是大圣小弟，后面也就不会轻易打杀了她这个小妖精吧！
其实云之桃在前世中只有小学的时候完成学校的阅读任务读了原著，后面也就是在网上看到不同人解读孙悟空这个角色，各说纷纭。有人说孙悟空嫉恶如仇，但是极其护短，又有的说他终究是石猴，没野性依然存在，也没有什么顾忌，一向随心所欲。
但云之桃知道，是一个危险厉害的大人物就够了，何况后面还是炮灰妖，死在他的金箍棒下的小可怜。
身后，五行山那被压着大半的阴影沉默依旧。
风卷过，带来蟠桃清冽的异香。
岩石缝隙里，那条唯一能动的手臂，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宽大的手掌中握着蟠桃，随意地缩回了山石的缝隙里。
片刻之后，山石缝隙中传来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咀嚼声。很慢，带着一种品尝，或者说，回味？那微弱而精纯的仙灵之气被一丝丝汲取，融入那具被镇压了五百年、早己干涸枯寂的强悍身躯。
云之桃躲在土坡后，妖魂深处五味杂陈。心疼、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他收下了！他吃了！
这算不算……一个信号？后面的东西也会接受吧，云之桃其实自己孤零零一个妖生活还是有点孤单的，好不容易来了个伴，虽然那是后面拿走她小命的猴子。
自那枚下品蟠桃之后，五行山脚的气氛，发生了某种微妙到难以言喻的变化。
孙悟空依旧被镇压着，低垂着头，大部分时间如同亘古不变的岩石。但笼罩在那片空地上、生人勿近的狂暴戾气，似乎悄然淡去了一丝。
至少，不再有那种让云之桃靠近就感觉妖魂要被撕裂的锋锐感。
云之桃的胆子，在漫长的“邻居”生涯和这次“献桃”成功的鼓舞下，也如同她的树身一样，缓慢而顽强地增长着。
她依旧不敢太靠近孙悟空那边，离猴哥一丈之内那是无形的“雷池”。但她每日送礼物打打卡任务也开始尝试着，将“礼物”放得更近一些。
不再是边缘的石头，而是靠近空地边缘、相对平整的地面。
礼物也不再局限于露水野果。她会用柔韧的桃枝，卷起山涧里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空地的边界线上。
会收集清晨最鲜嫩、带着露珠的草叶，捆成一小束放过去；甚至有一次，她驱使着一群被她微弱妖力和花粉吸引来的山雀，让它们衔来色彩斑斓的鸟羽，放在蟠桃曾经躺过的地方——结果山雀们被空地残留的煞气惊飞，羽毛散落一地。
这些小动作，大部分时候依旧石沉大海。但云之桃敏锐地察觉到，山风卷走它们的次数变少了。有时，那些小石子、草束、羽毛，能静静地在那里待上好几天，首到自然风化或被尘埃掩埋。
最大的变化，是声音，云之桃好像放下警惕心后，暴露了她话痨的本性，也许是太久没有人跟她说话了，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尽管很少得到回复，最终也会被瞪一眼说“聒噪，烦死了”结尾，她也很开心的。
或许是五百年的孤寂太过漫长，漫长到连石头都会感到无聊。
又或许是那颗蟠桃带来的、久违的仙界气息，勾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孙悟空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