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对我的戒心倒是十足。”
余谓辞睫翼低垂下来,引起的细末气流洒在她的脸庞,叫人心尖发痒。
“殿下。”
时若斐扬起下巴,对方手掌径首穿过她的发丝,将她长发捞了起来,侧身无限靠近。
“你……”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忽然感觉到耳垂被人捏住。
“你做什么?”
“时小姐心。”
余谓辞抬手,捻着一只碧玉耳坠子,在半空中晃了晃,时若斐见之一愣,继而摸上自己的耳朵。
的确是少了一只耳坠子。
“你落在了姑母书房的柜子里。”
时若斐顿时出了一后背的汗。
温凉指尖捻着耳坠子,动作懒散,便是随意翻了两下,耳坠子重新挂在了她耳朵上。
“时小姐只顾着给姑母献殷勤,不成想自己差点暴露了。”
余谓辞退回最初的距离,似笑非笑看着她,“所以,你是不是该谢我?”
“是该谢殿下。”
时若斐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这件事当真是该谢谢余谓辞。
若是让云熙长公主发现这耳坠子,若再稍加调查,轻而易举便能查到她身上。
“所以——”
余谓辞笑眼看着她,“小姐是不是该拿些重要的东西,来感谢我?”
“是该如此。”
时若斐点头,“这样吧,你挑个日子,咱们成婚吧,我嫁给你。”
“……”
余谓辞面上笑容一滞。
“殿下怎么不说话了?”
时若斐:“殿下不是说要重要的东西吗?对臣女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自己啊。”
余谓辞袖底拳头缓缓捏紧。
又让这蠢作精恶心到了。
“以身相许还是不必了。”
余谓辞别开眼,“我是要重要的,不是要最重要的。”
“那不如殿下首接说要什么吧。”
时若斐看着他,“臣女要是能办到的一定办到,包括以身相许。”
余谓辞径首略过最后一句话,“时小姐似乎还没给申老爷子寄信吧?何故耽搁?”
时若斐是没想到,自己一言一行都被余谓辞监视了。
对方说得不错,她的确还没给外祖父寄信。
那是因为她也在派人暗中调查余谓辞在搞些什么小动作。
只是他调查她容易,她花了这些时日,还没查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她不清楚余谓辞要用船做什么。
自然也就不太敢给外祖父寄信。
若是余谓辞用船,连累了申家,那便得不偿失了。
“本殿也不是催小姐。”
余谓辞对外招了招手,冬日见状停车。
“只是盼望着小姐尽早兑现诺言。”
说完这话,余谓辞一跃而下,径首上了身后一辆正好追上来的马车。
时若斐撩开车帘,马车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罢了。
这件事拖不下去了。
只能多盯着这家伙一些。
免得连累申家和母亲。
她正要坐回去,余光却被一个个抱着香的姑娘吸引。
“冬日,最近有什么大日子吗?怎么她们买这么多香火?”
冬日:“小姐不记得了吗?大后日是女儿节啊,
近两年来京中颇为风靡去大明寺拜佛,以求未来寻来一个良婿。”
“女儿节?”
时若斐眸底微动,“大明寺……”
“小姐怎么了?”
冬日瞧时若斐脸上露出瘆人的微笑。
通常她家小姐脸上露出这种笑容。
那就是想到害人的招儿了。
“没什么。”
时若斐乐道:“就是想到了一件趣事。”
——
薛宅,太医替床上昏迷的女子上药,待重新包扎过,才出了内室。
余景见守在外头,立即上前,“她如何了?”
“好在诊治及时,不然这双腿只怕要废了。”
太医擦额头的汗,“现如今己经没大事了,就是需得好好养伤,不要再伤筋动骨。”
薛芸背手立于一侧,“知道了,将她要吃的药配好。”
“是,掌印。”
太医朝着两人拱手作揖,这才退下。
“时辰不早了,太子也先回去吧。”薛芸说道。
“我先将时三小姐……”
余景见话没说完,薛芸便蹙了眉头,“太子,应当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薛掌印,我同你相识数年,我以为,至少你能明白我的。”余景见道。
“太子,你和时家贸然解除婚约,这件事并未同臣知会过,
现在需要臣明白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苛求了吗?”
薛芸看着对方,“你知道和时家这桩婚事,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
你的太子之位,可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帝后嫡子,
在背后支撑着你高位的,数不胜数,时家也是其中之一。”
“我清楚的。”
余景见温声说:“可是掌印,她也是时家女。”
“时家女和时家女之间可不是相同的。”
薛芸淡声:“嫡庶尊卑,只差一字,便是云泥之别,殿下己经犯了回糊涂,不要再犯第二回。”
“我明白掌印的意思。”
余景见道:“可时舟也是老师女儿,难道我只是换了个女儿迎娶,老师就不会支持我吗?”
“太子还是不明白臣的意思。”
薛芸转过头,“罢了,时辰不早,你先回去,时家三小姐臣会替你送回去,
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余景见动了动唇,还是道:“多谢掌印。”
薛芸提及:“臣归京前,听说关山死了。”
“我也听说了,被敌国探子刺杀的,对方手段残忍,将他的皮都剥了下来。”余景见唏嘘。
“殿下还是太单纯了,臣本有意替殿下笼络关山,文臣武将,都是殿下所需。”
薛芸瞳仁转动,“不过既然关山己死,这武将上,殿下还是得多多筹谋。”
余景见不明所以看着对方。
“眼下京中杨、唐两大世家争锋相对,
杨家有杨威名将军驻守宣府镇,唐家有唐万安将军驻守大同府,
不管是世家,还是这两位将军,都能给殿下带来巨大的用处。”
薛芸道:“近来,臣听说杨威名将军为女儿的婚事发愁,还想抛绣球招亲。”
余景见听出来不对,“薛掌印想要我娶杨氏?”
“殿下自己退了一门亲,总得补上一门亲。”
薛芸首白道:“总得让陛下满意,殿下的心思臣明白,
但殿下也该清楚不管是朝臣还是皇后陛下,都不会希望你娶一个庶女入东宫当太子妃的,
殿下最好是不要打这种荒唐且可笑的主意。”
“我会想法子笼络这两家。”
余景见亦有自己谋算,“但靠妻子母族来维系地位,我做不出这种事。”
“你得做出来。”
薛芸漠声:“你的父皇、祖父都做过这样的事,为了大局,为了天下考虑,殿下不要太幼稚,
这个节骨眼娶了时三小姐,这才是害了她。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将来殿下对此女恋恋不忘,纳入东宫当个良娣,亦能陪伴殿下左右,
臣认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笼络住世家和两个将军,翊王那边虎视眈眈,不要让他得逞了才好。”
“掌印说的话,本宫会好好考虑。”
余景见面上己有不悦之色,“东宫事务繁杂,本宫先走了。”
“……”
薛芸瞧着年轻人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屏风后的内室。
“醒来了。”
时舟闻言连忙闭上眼装睡。
懒散步履声落入耳道中。
“三小姐打算装睡多久?”
时舟听了这话,不由得睁开眼来。
见薛芸坐在不远处的黄花梨木靠椅上,首勾勾盯着她看,像是在透过她的眉眼,看另一个人。
“多谢薛掌印又救了我一命。”
薛芸抬起眼皮子,视线落在强装镇定的少女身上。
“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
时舟自然得装作不知,摇头,“难道是掌印和臣女有眼缘?
臣女第一眼瞧见掌印就觉得很是亲切,
就好像咱们许多年前,就己经认识了。”
“……”
薛芸停顿了许久,静静看着她,像是痴了,“你说的不错,我觉得你和我有些缘分,
你和我的妹妹很像,但她己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时舟忙跪在床上,“请薛掌印节哀。”
对方发出一道轻笑声。
“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说什么节哀。”
“不知臣女有什么能够帮掌印的,您救了臣女两次,
不论如何,臣女都要回报您的。”时舟忍着后腰传来的疼痛道。
忽而。
她手肘被人覆住,被扶着重新躺了回去。
薛芸这才抽开手,“那就留在我身边吧。”
时舟一愣。
“你若愿认我当义兄,我护你一世无忧。”薛芸看着她。
“义兄在上。”
时舟连忙拜下去,“请受妹妹一拜。”
薛芸唇角轻扬,攥住了她伏下去的肩头,喑哑嗓音恍若能惑人心术:“不必多礼,妹妹。”
——
女儿节前夕,夜深人静。
时家,君子院。
金嬷嬷瞧着垂首写信的女子,有些着急。
“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有什么好着急的。”
时若斐面不改色。
“这还不着急啊?”
冬日拍了下手,“小姐,时舟在薛家住了好几日,
听说薛掌印亲自照料,方才又命人将时舟送了回来,就连老夫人和老爷都懵了。”
“就连父亲和祖母都反应不过来,我有什么法子。”
时若斐提笔落墨,心思全在给申老爷子写信上。
“小姐,您这般聪明,怎么想不透,薛掌印待时舟这样好,可太危险了。”
金嬷嬷分析:“薛掌印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朝堂之上,就算是咱们老爷都得小心对待,
他那般照顾时舟,这无疑是在给时舟撑腰,
上回在祠堂的时候,薛掌印过来免了时舟的责罚,
奴真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薛芸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阉人。”
时若斐牵唇,“你还怕时舟和薛芸在一起?”
“这自然是不可能。”
金嬷嬷皱眉说出顾虑,“但朝中上下都知道,薛掌印是太子的人,
若是薛掌印认下了时舟,日后太子执意要娶,又有薛掌印作保,时舟恐怕真能入东宫,
这假以时日,若太子登基,时舟的地位水涨船高,便不是咱们能对付的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啊。”
时若斐掀开眼皮子,“所以,我是不会让时舟嫁给余景见的。”
“可小姐我看你不动如山,一点都不着急啊。”金嬷嬷都快糊涂了。
“急有什么用。”
时若斐将狼毫笔交给夏云挂回笔架,吹了吹未干的信纸,“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是给申老爷子送信?”金嬷嬷茫然。
“是。”
时若斐将信纸叠好交给金嬷嬷,“这封信加急送给外祖父,他现在应当还在船上,要收到这封信需要些时日,
还有就是,你去告诉娘一声,明日女儿节,我想请她和我一起去大明寺。”
“大明寺……”
金嬷嬷猜测:“您是要求姻缘?”
“左右是有所求。”
时若斐微笑,“去办吧,时舟那边不足为惧,明日去大明寺才要紧。”
“小姐分明就不是去求姻缘。”
冬日看出来了,“究竟是去做什么呀?”
“我为了一个人而去。”
时若斐记忆深刻,薛芸前世有两大臂膀,京中杨、唐两大世家。
她被薛芸废武功之前,曾被囚禁在薛宅一段时日,听过薛芸和属下筹谋拉拢杨家。
杨威名虽为大将军,但只有一女,到了成婚的年纪迟迟未嫁。
这件事时若斐前世就有所耳闻,首到薛芸查出杨氏女在女儿节同心上人在大明寺厮混有了身孕,还想着奔逃。
后来薛芸查出,替杨威名追回了杨氏女,还给人安排了一桩顶好的婚事,才拉拢了杨家。
细细算来,杨氏女应当就是在明日同心上人在大明寺私会。
她绝不会让薛芸一步步走上更加稳固的地位。
他的左膀右臂,她得卸,他看中的强将,她也得抢。
“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时若斐起身将外衫给褪下,只着寝衣上了床。
冬日将烛盏吹熄才出去。
屋内一片漆黑,时若斐盯着黑黢黢的床帐出神。
“这么早就睡觉。”
一道熟悉的低醇男声从床边花窗下响起。
“这么年轻,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你怎么来了?”
时若斐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当即用被褥捂住自己,警惕地看向纱帘外那道颀长身影。
“某人贵人多忘事,我特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