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冬,汉堡东区,雨夜
雨丝细密地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罩在汉堡东区狭窄的巷弄上。
姜言站在一家关门的甜点铺屋檐下,一只手放在兜里,兜里有一颗焦糖,这是听过他讲故事的小孩儿给的,
雨还没停,他有一把伞,却没撑,是要等个人
于是只靠着墙,微仰着头,漫不经心望着对面酒馆的霓虹灯,玻璃窗上水珠滑落,把“威士忌”三个字扭曲成模糊的光晕。
他刚从一个黑市回来,木匣里沉甸甸的,像一块冰贴在背上。
今天没什么收获,只是听说有一批从远东运来的古董会在下个月到港,或许里面有他要找的东西,但结果只买到一把算是刻有炼金轨迹的尼泊尔短刀,但是因为时间的刻蚀,这痕迹己经不显
不过只要拿回去用言灵重炼一下就好了,库存还有一些红蜴,能用上。
思索间,一个细碎的声音从雨中传来,
“哥……”
声音很轻,像是从雨里浮出来的,姜言眉毛轻颤,
他自然认得这个声音,转头望去,
巷子深处,一个瘦削的身影慢慢走出来,雨水顺着他的黑发往下滴,打湿了那件姜言也有的灰呢大衣,领口别着枚褪色的铜纽扣,
这正是【家】里统一缝制的款式,他比姜言要矮半个头,左眼下有一道月牙状的胎记,就像是指甲掐出的泪痕,
姜言看着来人,嘴角微扬,语调温柔:“怎么不打伞?”
姜温肩膀微微一颤,像是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嗯。”
姜言将伞沿向那边靠了靠,伸手揉了揉小九湿透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
“咱家小九长高了,哥出来的时候,你才十岁不到呢,一转眼,原来也到了你出门的时候了。”
姜温没躲,但也没抬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滑,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他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动作有些僵硬,站在伞下,望着雨滴落下,碎成乱花,沉默许久,
再开口时,却己是带着哭腔,低声说:“哥,父亲死了。”
语落,姜言黑曜色的瞳孔倒映着雨幕,时间仿佛停滞
“……什么时候?”他问,语气好像平静。
可姜温抓着头发,面色痛苦,他己经回忆过了很多次,
“我不记得了…只知道,那天,下着雪,漫天都是烟花,还有火…越燃越大的火…”小九的声音很沉,“父亲把我推出门,让我快跑,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所以我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烧起来了,淹没了父亲,淹没了一切,在火的后面…还有,还有着什么…”
姜言将全部伞都偏向了他,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肯定是那个【某人】!是他杀了父亲!!”
说这话时,他攥紧了拳头。
“所以,我使用小时候父亲所教的,在大家身上种上的标记,用言灵,找了大家很久……我只是,想告诉大家这个消息”他的声音都有点哑,
“可是…”
可说着说着,声音却又低了下去,
“三姐在洛杉矶,寻找一个疑似龙茧的东西,看起来很累,好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当我告诉三姐父亲死了时,三姐却是在笑,笑着扔掉了大衣,笑着离开,再没有回来…五哥在巴黎,他说,在全世界即将建成的第一座地铁下面,藏着一个君王,他说他将消失在去找寻这只君王的路上,他什么也不在乎,六姐……”
姜言没打断他,只是听着。巷子里很静,只有雨滴砸在石板上的声音,和远处酒馆里隐约的喧闹。
“但更多的哥哥姐姐们,都死了。”小九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看到大姐姐的尸体被冻在了冰层下面,看到只比我早一年离开家的哥哥记号消失在了西伯利亚的荒原里…”
说着说着,姜温终于说不下去了,他没有比任何一个哥哥姐姐出来的更久,所以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哥哥姐姐们究竟经历过什么,
小九抬起头,眼眶发红:“哥,你不难过吗?”
抬起头时,望见的,是姜言也己然湿透的头发,雨滴从额发间淌下,划过眼角,可哥只是在浅笑着,安静的神情,一如曾经一样,
“难过啊。”他歪了歪脑袋,说得很随意,“但哭不出来。”
姜言说了谎,他并不难过,他察觉到自己此刻心头的变化,但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难过,他说不出来,
但后半句说的是真话,
他也哭不出来
姜温盯着他,忽然抬手抹了把脸,声音里带着点哽咽:“……我哭了一路。”
姜言笑了,只是手一晃,便从手里变出一颗焦糖:“难过的时候要吃点甜的。”
街道上,雨还在下,甜品店的屋檐下变成了两个人,
小九慢慢地说着他这些年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姜言听着,偶尔应一声,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还在【家】里的时候。
“哥。”姜温忽然抬头,“我能留下来吗?”
姜言看了他一眼,没立刻回答。
“伦敦最近不太平。”他最后说,“大概有人要开始布局了,我在等,不知道会等多久。”
小九抿了抿唇:“我知道。”
“知道还留?”
“嗯。”
闻此,姜言无奈一笑:“随你吧。”
正好小九的言灵-风之余响,可以在很大范围能监控关于龙族与混血种的动静,还可以进行追踪,
随即,两人就这样坐在雨幕中伦敦一家小甜品店的门前,姜温将手里的焦糖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姜言。
姜言也只是笑着接过,放进嘴里,很甜,甜的发腻
伦敦的甜品总是这样,
好像首到这时,今夜,姜言才想起,距离自己离开华夏,原来己经过了很多年
此刻眼前雨幕中的每一滴雨,都好像是一堵墙,隔绝了关于父亲,关于【家】的回忆,
“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小九迷茫的声音,
“我在意大利找到七许哥的时候,七许哥说,‘父亲死了…那该死的执念就也该结束了’,七许哥说找到‘某人’是父亲的执念…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因为父亲的执念而成长至今的我们…以后应该怎么办呢?”
他望向姜言,望向从小就很聪明,好像什么都会的二哥哥,
可哥哥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咬碎了嘴里的焦糖,
额发上滴下的水珠,泛着晶莹,坠落地面,
哥哥好像永远是这样温柔的,先是阳光般和煦的笑着,裹了裹大衣,拍拍他的脑袋,声音平静得飘进风里
“好像有点儿冷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