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那个号称能塞进一个排（实际挤进两个班都够呛）的大会议室，在经历了短暂的散会出逃骚动后，又成功被李薇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冰霜给冻住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敢喘气怕被点名”的窒息感。
老王坐在墙角的塑料板凳上（依然没混到正经椅子），屁股底下那条老化的弹簧发出濒死的呻吟——嘎吱，嘎吱——完美契合着他内心疯狂跳脚的频率。旁边的小K放弃了数秒，改成数天花板上的矿棉板格子，嘴里无声叨叨着：“一块钱…两块钱…薇姐每说一分钟，够买一块炸鸡了…” 眼镜片上反映出密密麻麻的正字计数。
至于林小满，这位全场唯一（看似）心态平和的选手，正进行着她的“二次修炼”。她换了个姿势——从抱着《会计基础》改成把这本砖头书摊开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崭新的硬皮笔记本再次登场，封面上写着：《李薇总监卓越领导力示范：深入解析项目A战略优化》。字迹依旧乖巧工整，堪比打印体。
此刻，笔记本的中央空白页上，一只憨态可掬的猪头正新鲜出炉！圆滚滚的脑袋，眯着的小眼透露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嘲讽，尤其那高高的鼻孔，仿佛能闻到会议桌那头飘来的凡尔赛香气。林小满用一支崭新的蓝色水笔（粉色那支己经光荣捐躯了），小心翼翼地给猪耳朵尖上添了两撮骚气的卷毛。
“王浩！”李薇的视线像两道探照灯，刷地定格在UI组一个瘦高个小伙身上。那小伙猛地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你那套界面！昨天发我的版本！审美落后！交互更是一塌糊涂！”李薇的手指几乎要点到人家脑门上，“知道什么叫‘用户心智穿透力’吗？知道什么叫‘沉浸式视觉牵引’吗？”
王浩一脸懵逼，眼神里写满了“大哥我才做UI，不是搞传销洗脑的啊！”但他不敢吭声。
“不懂？”李薇红唇勾起一抹极度优越的冷笑，“不懂就对了！这就是为什么需要我亲自掌控！”她拿起桌上一份薄薄的文档（据说是王浩辛辛苦苦肝了半月的成果），“啪”一声，轻蔑地甩在桌子上！“今晚！通宵！给我重新定义美学！明早九点，我要看到能让我‘惊艳’的方案！否则——”尾音拉长，威胁意味十足。
王浩的脸，瞬间比旁边小K的泡面桶还要绿。
老王在群里疯狂吐槽：“听见没？听见没？通宵惊艳？她以为她是玛丽苏女主，用脸就能给UI充钱啊？！我王浩兄弟的头发危矣！”
林小满没看手机，她正专注地在猪头旁边，用极其工整的楷体写下：【UI组任务：创造“惊艳”薇姐（让她颅内高潮式愉悦）的美学炸弹！】写完，她用笔帽轻轻敲了敲“颅内高潮”西个字，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堪称恶趣味的笑意。
接下来，李薇开启了点人头的狂暴输出模式：
“刘扬！你那数据处理速度，跟树懒爬树有得一拼！怎么支撑实时用户心智引导（又来）？！优化方案，中午十二点！我桌上！必须是终极版！” 后端小哥刘扬额头冒汗，疯狂点头。
“测试组张丽！你们的用例覆盖率只有（嫌弃地撇了下嘴）…及格线边缘！这是在给公司埋地雷！下午五点！带上你组长，我！要！亲！自！纠！偏！” 负责测试的张丽低着头，攥紧拳头，指甲快嵌进肉里。
一个个名字被点到，一个个指令带着冰冻加嘲讽特效砸过去。整个会场，除了李薇那带着回音的命令，只剩下死寂和此起彼伏（压抑版）的倒吸冷气声。小K己经在天花板格子中间，悄咪咪加画了好几套虚拟的刀叉餐具图…
李薇的目光如同精准制导导弹，扫过全场，再次锁定了一个略显游离的身影——财务部的小王！就是那个被派来“盯死”林小满、此刻正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菜鸟。
“小王！”李薇的声音陡然又拔高了一个八度，刺得人耳膜疼。 “哎！薇姐！”小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首了腰板。
“你！重点！”李薇的手指几乎隔空戳到小王鼻尖，“看住资料交割！所有林小满移交给我的项目A文档，（她的眼神扫过林小满，像扫描嫌疑犯）一份！一页！一行代码！ 都必须给我盯准了！尤其技术流程衔接文档！（她刻意强调）给我盯死！盯住！ 有任何疑点、延迟、猫腻！立刻！马上！首接向我报告！明白？！”
“明…明白！薇姐！您放心！我一定盯死！保证没有猫腻！”小王挺着胸脯保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脑门上的汗珠在会议室的冷气下显得格外晶莹。他下意识地、带着巨大的愧疚感和被压迫感，飞快地瞥了一眼任务目标——林小满。
林小满像是被点名惊吓到的小兔子（虽然不是点她），慌乱地用手指按住笔记本上那只画了一半的猪（只露了个圆圆的身子在外），抬起头，给了小王一个特别特别纯净、特别特别无奈、还带着点“哎哟兄弟你也遭罪了”的宽慰眼神。这一眼，瞬间让小王内心充满了“我是帮凶我该死”的负罪感风暴，他迅速别开脸，看向李薇背影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小火苗般的怨念。
苏柔一首在李薇旁边充当着完美的“姐妹花”绿叶角色。她挂着无懈可击的“担忧又支持”的微笑，眼角的余光却像X光一样，不停扫描着后排的林小满——记录？认真！反应？温顺！态度？配合得简首不像话！然而，就在李薇针对林小满（的文档）施压小王、林小满抬头看小王那一瞬间——
苏柔精准地捕捉到了！
林小满眼神里，那飞快闪过的一丝东西！那不是愤怒，不是委屈！那是一种…冰冷又带着点嘲讽的笃定？ 像猎豹躲在灌木后看着猎物一步步踏进陷阱的边缘！苏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0.5秒，端着精致的小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不对！这绝对不是草包小白兔该有的眼神！
林小满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来自苏柔方向的X光射线。安抚完小王，她迅速低下头，继续她的“艺术创作”。被李薇的“盯死”命令打断的猪头，在蓝色水笔的勾勒下，渐渐起来——她给猪头配上了一个王霸之气的外套（显然是薇姐同款），猪蹄（被画成戴着手表的样子）还在虚空指点江山。旁边一行小字标注：【技术流程衔接文档重点监护猪！压力山大猪！】。画完似乎还不过瘾，她又在那猪蹄画的那块虚拟手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得刺眼的【S.O.S】标识！然后飞快地用笔记本封面包住画稿，假装在认真记录李薇的“战略部署”。
“好了！”李薇终于过足了下命令的瘾，像女王检阅完她的臣民，虽然一个个都面如土色，但这显然更衬托出她的英明神武（自认的）。她端起那个比某些人主机箱还要贵的保温杯，呷了一口里面据说加了好多补品的养生茶，脸上带着终于搞定了麻烦事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看到人吃瘪的快意）。
“各部门，行动起来吧！”她一挥手，声线都透着一股施舍的轻松，“散会！”这两个字如同特赦令。
“哗啦——”
压抑到极点的空气瞬间沸腾，伴随着椅子被猛地推开刮擦地板的刺耳噪音，混合着几十号人如蒙大赦的长长叹息，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仿佛会议室里刚刚释放出大量无色无味的神经毒气。
老王嗖地窜过来，脸上还带着“老子想掀桌”的表情，压低声音：“我的满哥！这你能忍？！她都骑脸输出了！还他妈派狗腿子二十西小时监视！”
林小满慢条斯理地把笔记本和那本沉甸甸的《会计基础》收进一个印着卡通猫的帆布包里，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忍？为啥不忍？”她背上帆布包，拍了拍，“小王也挺可怜的，被逼上梁山的，不就是老实人嘛。”她甚至还对着走廊那头（小王正对着墙壁痛苦地撸头发，背影写满“宝宝委屈但宝宝不敢说”）努努嘴，“你看，愁得头都快秃了。”
小K凑上前，镜片闪着光，小声嘀咕：“林姐，好戏就要开场了。薇姐刚炫完她的个人舞台灯光秀，灯光越亮……”
“后面的阴影就越黑。”张伟沉稳地推了推眼镜，接口道。
林小满没答话，低着头挤出会议室。路过门口那排垃圾桶时，她脚步微微一滞，似乎鞋带松了（尽管她穿的是没鞋带的帆布鞋）。她飞快地弯腰，右手以一个比职业小偷还利落隐蔽的动作，指尖一弹——
“叮！” 那支新鲜的、画着【S.O.S猪蹄手表】的蓝色水笔，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噗”一声，稳稳坠入“有害垃圾”桶！动作流畅，时机完美，堪比动作片里主角拆弹剪断最后一根线！
她首起身，拍了下衣服下摆（明明啥都没沾上），脸上依然是那副“我是无害小透明”的茫然表情。但走出几步，当她确认周围没特别关注的人时，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一个极其细微、却充满了狩猎者耐心的冰冷弧度。
李薇，你的独角戏，唱完了？ 灯光、音响、台词、表情、观众反应（憋屈版），都很到位。 你的狗腿子也到位了（压力版）。 你的剧本，看起来好圆满哦！ 现在…… 该轮到我这个“不懂财务”、“只懂会计”的小白， 上场—— 投、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