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夜,流淌在塞纳河上,倒映着两岸灯火璀璨的浮华。但第七区罗丹博物馆旁的那片栗树林,却将这份浮华隔绝在外,只留下“Lumière étoilée”沙龙那扇古老黑门后的、令人窒息的静谧与昂贵熏香凝成的黄昏。
德拉克洛瓦坐在他那辆招摇的复古捷豹XK140跑车里,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昂贵的胡桃木方向盘。引擎没熄火,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有些突兀。他刚刚在沙龙里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背的冷汗到现在还没干透。那悬浮的《星尘》设计图,夫人温和却如同冰锥般刺骨的话语,还有最后那句“让她安静一点”的指令…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他需要酒精,大量的酒精,来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和燥热。他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那个印着沙龙徽章、包装精美的礼盒——夫人“赏赐”的一瓶1945年滴金酒庄贵腐甜白。他烦躁地扯开领结,发动车子,决定去塞纳河左岸那家他最熟悉的地下爵士酒吧,用喧闹、酒精和年轻女孩的身体麻痹自己。
捷豹低吼着驶入夜色。德拉克洛瓦摇下车窗,让巴黎初秋微凉的晚风吹在滚烫的脸上。他打开车载音响,放上他最爱的老派爵士,试图用慵懒的萨克斯驱散心中的阴影。他没注意到,后视镜里,一辆不起眼的深灰色标致308,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始终隔着几个车身的距离,不疾不徐地缀在后面。
车子驶过塞纳河上的艺术桥,左拐进入一条相对僻静的、两旁种满梧桐的街道。灯光变得稀疏,酒吧的霓虹在前方闪烁。德拉克洛瓦稍稍放松,伸手去够副驾上的酒盒。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捷豹的左后轮胎瞬间爆裂!车子猛地一沉,失控地向左侧剧烈甩尾!德拉克洛瓦猝不及防,脑袋狠狠撞在车窗上,眼前金星乱冒!昂贵的胡桃木方向盘瞬间脱手!
“Shit!” 他惊恐地咒骂,手忙脚乱地去踩刹车!
晚了!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路旁梧桐树的浓密阴影中窜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在捷豹失控甩尾、速度骤减的瞬间,黑影己经精准地扑到了驾驶座敞开的车窗前!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千钧之力,如同铁钳般狠狠扼住了德拉克洛瓦刚刚抬起的脖颈!力道之大,瞬间掐灭了他所有的惊呼和挣扎!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车内,精准地切断了引擎和车灯电源!
世界瞬间陷入黑暗和死寂!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和德拉克洛瓦被扼住喉咙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紧接着,后座车门被猛地拉开!另一道身影如同猎豹般无声滑入!冰冷的枪口带着死亡的气息,重重抵在德拉克洛瓦的后脑勺上!
“安静。或者死。” 一个冰冷得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在德拉克洛瓦耳边响起,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
德拉克洛瓦的膀胱瞬间失控,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昂贵的天鹅绒座椅。极致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如石雕,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扼住他脖子的手微微松开一丝缝隙,让他能勉强呼吸,但那只手依旧如同铁环般锁在喉间,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一个冰冷的、带着呼吸面罩轮廓的东西被粗暴地套在了他的头上,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只有一股橡胶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涌入鼻腔。
“开车。按我说的路线。” 后座那个冰冷的声音命令道,枪口警告性地顶了顶他的后脑。
德拉克洛瓦如同提线木偶,在极致的恐惧支配下,颤抖着重新扶正方向盘,挂挡,踩下油门。爆胎的捷豹发出痛苦的呻吟,在身后那辆深灰色标致308无声的“护送”下,歪歪扭扭地驶入巴黎更深、更暗的迷宫小巷。车载音响里,慵懒的萨克斯依旧在吟唱,与车内弥漫的死亡气息形成诡异的交响。
巴黎北郊,废弃的圣丹尼斯货运站。
巨大的废弃仓库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骨架,空旷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鸽子粪便的混合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仓库深处一盏悬挂在扭曲钢梁上的、功率强大的工业探照灯。惨白的光束如同舞台追光,刺破厚重的黑暗,将光束中心区域照得纤毫毕现。
德拉克洛瓦被粗暴地从捷豹里拖出来,头上的面罩被扯掉。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失明,眼泪狂涌而出。他在地,像一滩烂泥,昂贵的西装沾满油污和尿液,身体因寒冷和恐惧剧烈颤抖。他勉强睁开刺痛的眼睛,适应光线后,看到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光束的中心,只有一把冰冷的、焊死在水泥地上的金属椅。
而在光束之外的、浓郁的黑暗边缘,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人影。他们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来的雕塑,沉默,冰冷,散发着实质般的杀意。最前方那个身影,高大,挺拔,即使隔着刺目的光线和浓重的黑暗,德拉克洛瓦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锁定自己的、如同极地冰原般深寒刺骨的目光——陆景深!
苏晚站在陆景深侧后方的阴影里,一身黑色劲装,如同融入夜色的刃。她的脸色在强光边缘显得格外苍白,眼神却沉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雪前的湖面,只倒映着光束中心那个抖如筛糠的猎物。胸前的《涅槃·星芒》在黑暗中流转着极其微弱的幽光,那道“星芒伤痕”仿佛吸收了此地的绝望,变得更加深邃。系统的沉寂让她如同失去了一层无形的盔甲,但复仇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纯粹和冰冷。
陆景深缓缓向前迈了一步,半张脸被强光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半张脸依旧浸在浓墨般的黑暗里。他没有任何开场白,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切割着德拉克洛瓦的每一寸恐惧。
“名字。”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仓库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碾压灵魂的力量。
“什…什么名字…” 德拉克洛瓦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景深没有重复问题,只是微微侧首。黑暗中,陈默的身影无声地向前一步,手中多了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起幽光,播放的是一段无声的、经过锐化处理的卫星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出“波塞冬之锚”船厂地下巢穴爆炸前,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菲亚特500从后巷驶离的瞬间。画面放大,定格在驾驶座上那个戴着鸭舌帽、刻意低着头的模糊侧影。
德拉克洛瓦的瞳孔瞬间放大!虽然模糊,但那身形,那辆车…他认得!是他亲自安排给卡洛的心腹,负责处理“尾巴”的!
“代号。” 陆景深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冷。
德拉克洛瓦的嘴唇剧烈哆嗦着,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我…我不知道…我真的…”
“嗡——!”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站在德拉克洛瓦身后的一个黑影,手中一支造型奇特的电击棒顶端,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蓝色电弧!没有接触德拉克洛瓦的身体,但那近在咫尺的、足以瞬间摧毁神经的恐怖能量波动,和空气中弥漫的臭氧焦糊味,瞬间击垮了德拉克洛瓦最后的心理防线!
“蝰蛇!是蝰蛇之吻!” 他失声尖叫,涕泪横流,“卡洛…卡洛是他们的手套!我只负责传递消息!牵线搭桥!那辆车的司机…叫‘剃刀’马里奥!是蝰蛇在意大利的外围清道夫!我只知道这么多!真的!”
“夫人。” 陆景深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己预料,只是吐出下一个词。
德拉克洛瓦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这个名字本身冻结了血液。他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恐,疯狂地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她!我只知道…她叫‘夫人’!声音…声音很冷!她在‘星尘之光’!沙龙是她的!一切都是她的!我只是…只是她脚下的一条狗!” 他语无伦次,拼命撇清关系。
“今晚。” 陆景深的目光转向苏晚的方向,又移回德拉克洛瓦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洞穿灵魂的审视,“沙龙里。你交出设计图后。她说了什么?关于‘星尘’,关于苏晚。每一个字。”
德拉克洛瓦在极致的恐惧中拼命回忆,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流下。“她…她说设计图很震撼…是天才…也是疯子…” 他断断续续地复述,“她说…那结构有致命缺陷…应力点是破绽…像蝴蝶翅膀…脆弱…” 他猛地想起最关键的那句,声音带着哭腔,“她还说…苏晚…苏晚终于开始触摸星辰了…令人期待…又令人惋惜!对!就是这句!然后…然后她就说…‘让她安静一点’…用光!她说的!用光!”
“用光…” 苏晚在阴影中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胸前冰冷的《涅槃·星芒》。阿尔卑斯山巅那毁灭性的激光光束,再次灼痛了她的神经。果然是她!
陆景深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德拉克洛瓦的供述只是印证了既定的答案。他向前一步,彻底走进了强光笼罩的范围。惨白的光线将他冷硬的面容照得如同大理石雕像,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翻涌着足以吞噬整个巴黎的黑暗风暴。
他停在德拉克洛瓦面前,居高临下。巨大的压迫感让德拉克洛瓦几乎窒息。
“现在,” 陆景深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永冻层下吹出的寒风,带着一种宣判的意味,“该你安静一点了。”
他微微抬手。
黑暗中,两个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上前,手中拿着准备好的针剂和束缚带。
“不!不要!你们要干什么?!我什么都说了!我…” 德拉克洛瓦的尖叫被一针强力镇静剂粗暴地打断。他的眼睛瞬间失去焦距,身体软倒,被迅速而专业地捆扎、封口,套上黑色头套,如同一个等待处理的包裹。
“处理干净。确保他‘彻底安静’。” 陆景深的声音毫无波澜,下达着最后的指令。不是灭口,而是让这条鬣狗在某个秘密监狱里,永远闭上嘴巴,成为一颗沉默的、必要时可以翻出来的棋子。
陈默点头,一挥手,两个黑影迅速将失去意识的德拉克洛瓦拖入仓库更深的黑暗角落,消失不见。
仓库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盏高悬的工业探照灯,惨白的光束孤零零地投射在冰冷的金属椅上,仿佛在审判一个刚刚消失的灵魂。
陆景深转过身,目光穿透仓库的破败穹顶,仿佛锁定了巴黎第七区那个被奢华熏香包裹的毒蛇巢穴。他走到苏晚面前,阴影笼罩着她。
“蛇己惊。”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亢奋,“巢穴的入口,就在眼前。”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枚小小的、样式古朴、镶嵌着墨玉的戒指,静静地躺在他冰冷的掌心。那正是德拉克洛瓦惊恐描述中,“夫人”手上佩戴的戒指!不知何时,己落入他手。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枚墨玉戒指上。玉色幽深,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从戒指上散发出来。这不仅仅是一个信物,更是开启那扇黑暗之门的钥匙,是追踪“光中毒蛇”最后巢穴的致命路标!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触碰那枚冰冷的墨玉戒指。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灵魂被窥视的冰冷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入她的心脏!
与此同时,她胸前那枚沉寂的《涅槃·星芒》胸针,那道黯淡的“星芒伤痕”,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搏!
陆景深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微不可察的闪烁,瞳孔深处,冰封的黑暗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燃烧的石子,荡开一丝细微却滚烫的涟漪。
“感觉到了?” 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冷意。
苏晚猛地收回手指,指尖残留着那诡异的冰冷触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看着陆景深掌心那枚如同深渊之眼的墨玉戒指,又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仿佛被唤醒了一丝生机的星芒伤痕。
“嗯。” 她只回了一个字,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宿命锁定的、冰冷的战栗。
巴黎的夜幕下,猎影己动。
毒蛇的巢穴,就在前方。
而星芒伤痕的微弱脉动,如同命运齿轮重新咬合的信号,预示着这场以光为名的猎杀与复仇,终于逼近了最终的巢穴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