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真人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清风般，无声无息地在原地淡去，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那浩瀚的威压余韵，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掌门离去，场中气氛顿时松弛了不少，但那份震撼依旧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清源长老立刻接手，开始安排后续的试炼评定等事宜，目光扫过赵乾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沈昭定了定神，压下心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复杂情绪，走到谢棠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襟和略显苍白的脸上，眼底深处的心疼一闪而逝，声音却维持着属于一贯的平静温和：“小师妹，随我来。”
谢棠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被慕容世家长老围住，正接受治疗的慕容瑛，以及……陪在一旁，眼圈依旧红红的慕容芷。
慕容瑛虽然虚弱，却还是努力朝她挤了挤眼睛，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等我”。
谢棠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转身跟上沈昭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喧嚣的万法台。
琉璃宗内门深处，云雾缭绕，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灵雾。
奇峰耸立，飞瀑流泉，仙鹤清鸣，一派仙家气象。与万法台的喧嚣截然不同，此地静谧而庄严。
沈昭沉默地走在前面，月白的道袍在灵雾中拂动，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步伐不快，似乎在刻意迁就身后之人的状态。
谢棠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能清晰地看到他宽阔的背影。
一路无话。
只有山风吹过古松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飞瀑轰鸣。
谢棠默默地跟着，感受着体内因连破西境和“纯水之境”带来的澎湃力量，还有那份大战后的疲惫。
她看着沈昭沉默的背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气息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情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感觉让她心里有些打鼓。
在兽潮中爆发救人时，她心无旁骛。
此刻尘埃落定，看着沈昭这不同寻常的沉默，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秘境里，他通过云水鉴传来的那声带着颤抖的意念。
还有他被明镜真人的符链禁锢时，那绷紧如弓弦的身躯，和滴落在青石上的刺目血花……
她好像……让他担心坏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位于一座悬浮山峰上的“云台阁”。
这是一座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宏伟殿宇，祥云缭绕，瑞气升腾。
守阁的是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深沉的合体期长老。
得知是掌门新收的亲传弟子，长老态度极为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打量。
领取亲传弟子物资的过程简单而高效。
一枚雕刻着琉璃宗徽记和祥云纹路的极品储物戒指，一套由千年冰蚕丝织就，水火不侵和微弱防御阵法的素白亲传弟子道袍。
一枚代表掌门亲传身份的“青冥令”，一瓶疗伤圣药“九转玉露丹”，一瓶辅助修炼的“凝元紫气丹”，还有十万上品灵石的启动资金，以及一卷详细的宗门地图和门规玉简。
一切手续办妥，并未花费多少时间。
沈昭全程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偶尔在长老询问谢棠尺寸等细节时，才简短地补充一句，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离开云台阁，再次踏上由青玉铺就，蜿蜒于云雾之间的山道。
沈昭依旧沉默地走在前面，方向是琉璃宗深处灵气最为浓郁的核心区域之一，也是沈昭的修行道场所在，漱玉峰。
山道寂静，灵雾氤氲。
两旁是万年不化的玄冰奇石，折射着清冷的光辉。
越靠近漱玉峰，寒气越重，空气中弥漫着纯净凛冽的冰雪气息，与谢棠体内的纯水元灵隐隐呼应，让她感觉颇为舒适。
但前方那道沉默的背影，却让这份舒适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谢棠看着沈昭挺拔却透着孤寂感的背影，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那副样子，分明就是……不对劲。
或者，是别的什么她不太懂的情绪？
终于，在穿过一座横跨深涧，由万年玄冰构筑的“星尘桥”，踏上通往漱玉峰主殿的最后一段陡峭冰阶时，谢棠忍不住了。
她加快几步，几乎与沈昭并肩，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他冷峻的侧脸，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心虚：
“昭昭……你……怎么了？”
她顿了顿，看着他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你……生气了吗？”
她的声音在山涧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柔软。
一首沉默前行的沈昭，脚步倏地顿住了。
他就这样停在陡峭冰阶的中间，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山风吹拂着他月白的衣袍和如墨的长发，背影在清冷的冰阶和缭绕的云雾中，显得有几分孤峭。
谢棠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小指。
指尖相触的瞬间，沈昭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地颤抖了一下。
谢棠的心也跟着那细微的颤抖一缩。
沉默，在冰阶上蔓延，只有风声呜咽。
良久，久到谢棠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意味：
“……是。”
他承认了。
谢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她握紧了他的小指，那手指冰凉。
她绕到他身前，微微仰头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声音更软了几分，带着真切的歉意：“对不起。”
沈昭终于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入谢棠的眼中。
没有了平日的温和，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有未散尽的后怕，有深沉的痛楚，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还有一丝……被压抑的委屈？
“为什么道歉？”
他看着她，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