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冰冷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像细小的冰针，刺穿着混沌的意识。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拉扯着腹腔深处那片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之地，带来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闷痛。不是尖锐的撕裂，是持续的、深沉的、仿佛灵魂也被剜去一块的钝痛。
苏晚的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残存的力气。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白色光影，伴随着仪器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秒表。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被风暴撕碎的叶子，漂浮在冰冷的死海上。身体轻飘飘的，却又沉重无比。那片曾经被标记为“A-1”的地方，残留着被强力擦拭后的火辣痛感，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芜。
没有了。
那个“东西”……真的没有了。
血海深处，那被撕碎的微弱红光，弟弟小辰那凄厉的“姐姐……好黑……好冷……”的哭喊，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她沉沦的意识。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她拖入窒息的深渊。
“呃……”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哽咽的抽泣，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泪水混合着冰冷的绝望，滑过眼角，没入鬓发。
这微弱的动静，立刻引来了关注。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但带着职业性距离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苏晚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聚焦。
不是张管家那刻板的身影。是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带着些许疲惫但还算温和的眼睛。这里是……普通的病房？不再是那个充满冰冷仪器和透明牢笼的“维护区”了。
“水……”苏晚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
护士立刻用棉签蘸了温开水，小心地她干裂的嘴唇。“你刚做完清宫手术没多久，身体很虚弱，情绪不能激动。”护士的声音放得更轻，“需要什么就按铃叫我，别自己乱动。”
清宫手术……
这西个字像冰冷的针，狠狠刺进苏晚混乱的意识！彻底确认了那个“归零”的事实。身体深处那片被强行剥离的虚无感，瞬间变得更加尖锐和冰冷。她猛地闭上眼，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滴滴滴……”旁边的心电监护仪立刻发出轻微的警示音。
“放松！放松！”护士连忙按住她输液的手，语气带着一丝紧张，“别激动！你这样对恢复很不好！想想你自己！想想你弟弟！”
弟弟！
小辰！
这个名字如同强心针，瞬间刺穿了苏晚的绝望！她猛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爆发出不顾一切的急切光芒！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护士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濒死的绝望！
“小辰……我弟弟……他……”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哀求，“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
护士被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哀求震慑住了，手腕被抓得生疼。她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低声说：“你弟弟……他的情况……医院那边有专人负责，我不清楚细节。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不！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什么！”苏晚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甲几乎要嵌进护士的皮肤里，泪水汹涌，“告诉我！他是不是……是不是用了ECMO？！他是不是很危险？！告诉我！！”
护士被她逼问得有些慌乱，眼神瞥向门口，似乎在顾忌什么。她用力想抽回手，但苏晚抓得太紧。“苏小姐，你别这样！我真的……真的不清楚具体……”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张管家那刻板的身影，如同精准的钟表指针般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职业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如同面具般的平静。她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扫过苏晚死死抓住护士的手，以及护士脸上那丝慌乱。
护士如同见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更深的恐惧，立刻用力挣脱苏晚的手，退后一步，低下头：“张管家。”
“出去。”张管家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护士如蒙大赦，连忙低头快步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内只剩下苏晚和张管家。
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那警示性的“嘀嘀”声，和苏晚粗重破碎的喘息声。
苏晚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病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管家，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顾一切的绝望。
张管家无视了她眼中的恨意，迈着刻板的步伐走到床边。她并没有看苏晚，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苏小姐。”她的声音平稳得如同在宣读一份普通通知，“这是厉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厉霆琛？！
张管家将文件袋放在床头柜上，动作精准得像放置一件物品。
“里面包含两部分内容。”张管家的目光终于落在苏晚惨白绝望的脸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陈述，“第一部分，是圣心医院出具的关于你弟弟苏辰最新的病情评估报告及后续治疗方案确认书。”
弟弟的报告！
苏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第二部分，”张管家刻板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是厉先生签发的、基于《补充协议》终止条款的最终结算文件，以及一张瑞士银行的不记名支票。金额是契约约定的全额，外加一笔额外的……‘补偿金’。”
结算文件？支票？补偿金？
这几个冰冷的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刚刚失去孩子、心灵破碎的伤口上！一股无法形容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她残存的理智！
“补偿金？”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极致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我孩子的命换来的钱？！补偿？哈……补偿谁？！补偿他失去了一件‘工具’？！补偿他那个该死的‘继承人’没了？！”
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起来！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她猛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狠狠扫向床头柜上的文件袋！
“拿走！我不要他的脏钱！让他滚！！”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凄厉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