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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行动

那双浑浊眼睛中传递的信息,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

星图?钥匙?血中燃烧?

每一个词语都精准地戳中了霍拉最核心的饥饿点——对力量、对真相、对“起源之井”的渴求。

体内双核冲突带来的撕裂剧痛,以及刚刚目睹“活体熔炉”惨剧时被强行压下的杀戮吞噬欲望,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关键线索的诱惑面前,被暂时束缚。

霍拉猩红的竖瞳如同两点凝固的血星,死死锁在阴影中那双眼睛上。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只是冰冷的精神意念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过去:【带路。若有欺骗,你将是第一个祭品。】

阴影中的眼睛似乎瑟缩了一下,那浑浊的瞳孔里恐惧更深,但那份病态的清醒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并未消失。

他微微点了点头,整个身体仿佛融化般更深地沉入蠕动的灰白菌毯之中,只留下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轮廓波动,无声无息地向着巨大肋骨柱后方更幽深的阴影滑去。

【拟态伪装】再次启动。

霍拉体表的暗灰色角质层纹理和色泽细微变化,模拟着覆盖骸骨的菌毯和金属化骨骼的冷硬质感。

他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移动的、没有实体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跟上那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引导者。

每一步落下都轻若鸿毛,避开地面菌毯过于活跃的区域,绕开那些散发着微弱深蓝能量波动的、疑似监控节点或能量传导装置的金属凸起。

空气中弥漫的“噬渊菌群”孢子浓雾如同有生命的屏障,既是掩护,也是威胁。

心智屏障持续发出微光,过滤着Lv3的精神污染和孢子附带的微弱精神侵蚀。

霍拉能感觉到,那个自称“埃里奥斯”的守墓人,其精神波动虽然混乱,却对这无处不在的污染和孢子环境有着惊人的适应性,甚至……带着某种奇异的亲和力。

他的“高度污染适应性”并非天生,更像是长期浸染后的被动融合。

穿过一片由巨大、扭曲的脊椎骨节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埃里奥斯停了下来。

他藏身在一处被巨大肋骨和垂落菌丝完全遮蔽的角落。

这里的地面菌毯异常厚实,如同活着的沼泽,缓慢地起伏着。

空气中那股消毒水混合腐败的异味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浓重的、类似陈旧图书馆和神经组织液混合的奇异气味。

埃里奥斯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角落墙壁上的厚厚菌毯,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挤入的、被菌丝和污垢堵塞了大半的狭窄缝隙。

缝隙内,是深邃的黑暗和更加浓烈的陈腐气味。

【…快…进来…这是…旧神经索通道…废弃的…暂时…安全…】

埃里奥斯的精神波动带着急促,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后方。

霍拉没有丝毫犹豫。

狭窄和黑暗对他而言并非障碍。

他侧身挤入缝隙,冰冷的、覆盖着粘稠菌丝和未知钙化物的骨壁摩擦着他的角质层,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深入几米后,空间豁然开朗——

一个极其狭小的、完全由巨兽畸变骨骼自然形成的腔室。

腔室中央,一堆散发着微弱灰白磷光的菌丝勉强提供着照明。

空气中漂浮着厚厚的尘埃和孢子,角落里堆积着一些难以辨认的、似乎是金属和生物组织混合的垃圾。

埃里奥斯紧随其后挤了进来,立刻用颤抖的手将拨开的菌毯恢复原状,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微光。

他背靠着冰冷的骨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浑浊的眼睛在菌丝磷光下显得更加惊惶不安。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埃里奥斯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骨头,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不再是纯粹的精神交流,带着浓重的口音和长期不用的生涩感。

“我从没见过…能那样…杀死巡猎者…还能…还能活着穿过‘噬渊之喉’的…除了那些穿着蓝皮的杂种!”

霍拉没有回答。

他站在狭小的空间中央,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猩红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审视着埃里奥斯。

信息素解析全力运转:

【目标:人类男性(高度衰老/深度污染)。生理状态:严重衰竭,多器官功能退化,肺部深度菌群寄生。精神状态:长期高污染环境侵蚀导致认知混乱/间歇清醒,存在强烈创伤后应激障碍及生存执念。威胁等级:极低。】

“回答我的问题。”霍拉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星图。钥匙。起源之井。你都知道什么?守墓人又是什么?”

埃里奥斯被那冰冷的语气和实质般的压迫感激得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破烂的斗篷裹紧身体,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温暖。

浑浊的眼睛里恐惧与挣扎交织,最终,对深蓝之拥刻骨的仇恨和那丝渺茫的希望压倒了恐惧。

“守墓人…”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古老的悲哀,“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这座‘苍白巨兽’陨落、污染还未如此彻底的时候…就存在的…职责是看守它的遗骸…记录它的死亡…防止…防止某些不该被唤醒的东西苏醒…”他苦笑一声,笑容扭曲而绝望,“我们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深蓝的杂种们来了…他们亵渎了巨兽的遗骸…把它变成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座巨大的…‘净泪’工厂…和…通往深渊的跳板!”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灰白色菌丝的粘稠痰液。

“守墓人…只剩下我了…老埃里奥斯…最后一个…血脉都快被这该死的菌子吃光了…”

“星图…”埃里奥斯喘息稍定,浑浊的眼睛望向头顶的骨壁,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骸骨看到那高悬的“颅腔”。

“…就在‘颅腔’里…被那些蓝皮杂种供在他们的‘思维熔炉’核心…那不是纸…也不是石头…是…是织网者留下的东西…一块…活着的…会思考的…水晶神经节!里面…烙印着群星的轨迹…和…‘井’的位置!”

活着的星图?织网者的神经节?霍拉猩红的竖瞳骤然收缩!

那个晶体中的女人…她的印记指向这里…她的部分…竟然被深蓝之拥做成了星图?!

“钥匙!”埃里奥斯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钥匙…钥匙不是东西…是人!是‘织网者’的血脉!纯净的…未被污染的…能沟通星图…能定位‘井’的真正坐标!深蓝的杂种们…他们一首在找!他们在巨兽的遗骸里找到了织网者残留的‘种子’…他们用‘活体熔炉’…用无数人的命去温养…去刺激它…想让它苏醒…想从它身上榨取出能成为‘钥匙’的血脉精华!但是…但是不行!那‘种子’…它拒绝!它在燃烧!它在用自己的血…对抗那些杂种的亵渎!我能感觉到…它在哭…它在痛苦地燃烧!”

埃里奥斯伸出枯槁的、布满菌斑和伤痕的手,颤抖地指向霍拉:“你…你身上…有它的味道…很淡…但很纯粹…织网者的印记…你是…你是来找它的?还是…你也是冲着‘钥匙’来的?”

霍拉沉默着。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意识中飞速闪过:

【信息素高度吻合:目标所述“织网者种子”状态与“织网者”精神印记残留(颅腔方向)特征一致,处于高度痛苦/抵抗/自我燃烧状态。】

【逻辑推演:深蓝之拥(大祭司)掌控“活体星图”,急需“钥匙”(织网者血脉)激活星图获取“起源之井”精确坐标。】

【结论:“颅腔”区域为关键目标点,蕴含:活体星图(高价值信息源)、织网者种子(潜在调和媒介/高价值生物质)、深蓝之拥核心力量(大祭司/思维熔炉)。】

饥饿感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了霍拉。

颅腔!

那里有他需要的一切!

星图指引着“井”的方向,织网者的种子蕴含着强大的、纯净的旧日力量,或许能调和体内冲突的双核,而深蓝之拥的核心…则是最优质的“食物”来源!

“带我去颅腔。”霍拉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猩红的竖瞳锁定埃里奥斯,“避开守卫,最快路径。”

埃里奥斯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疯了!那里是‘冰骸大祭司’的眼皮底下!‘思维熔炉’的核心!守卫是最精锐的‘冰骸禁卫’!还有那些被菌子彻底控制的‘噬脑者’!连靠近都会被那些蓝皮杂种的精神力撕碎!更别说…更别说那个正在被折磨的‘种子’…它的痛苦本身就是最强的警报器!任何靠近的、带着敌意的精神波动都会被它本能地抗拒、放大…惊动整个工坊!”

“那是你的问题,守墓人。”

霍拉的声音冰冷刺骨,向前逼近一步,暗灰色的高大身躯在狭小的空间内投下巨大的压迫阴影。体表暗红和深蓝的能量脉络因冲突和饥饿而微微闪烁,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或者,你现在就成为我修复身体的养料,我自己找路。”

死亡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埃里奥斯的心脏。

他看着霍拉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猩红竖瞳,毫不怀疑对方下一秒就会撕碎自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麻木的认命和一丝扭曲的、对深蓝之拥的报复渴望。

“…好…我带你去…”埃里奥斯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充满了疲惫和认命的悲哀,“但…靠近‘颅腔’的最后一段…没有路…只能…只能走‘噬渊之喉’的…排污主脉…那里…是菌子和清道夫的巢穴…是…是巨兽消化道的残骸…也是…最靠近‘种子’痛苦的地方…”

“带路。”霍拉言简意赅。

埃里奥斯佝偻着身体,像个幽灵般挪到腔室另一侧,开始用枯瘦的手指费力地挖掘覆盖在骨壁上厚厚的菌毯和钙化物。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安抚着这些活着的菌丝。

很快,一个更小的、向下倾斜的、散发着浓烈恶臭和湿热气息的洞口露了出来。

恶臭的气息比外面浓烈十倍,混合着强酸、腐烂内脏、排泄物以及一种浓烈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神经毒素气味!

【警告:检测到超高浓度“噬渊菌群”活性孢子(Lv3 寄生/侵蚀/精神毒素)!】

【检测到高浓度腐化性酸雾(Lv2 腐蚀)!】

【检测到多类型畸变清道夫生物信号(Lv1-Lv3)!】

【检测到“织网者”痛苦精神辐射(Lv4 高强度精神污染/痛苦共鸣)!心智屏障效能:75%(持续削弱中)!】

“这…这就是‘排污主脉’…通往…巨兽残存的‘胃囊’…也是…也是‘活体熔炉’废料和…‘种子’痛苦排泄物的…最终归宿…”埃里奥斯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下去…贴着边缘…尽量…别惊动…菌毯下面的东西…还有…别…别去‘看’…别去‘听’…‘种子’的哭嚎…会…会撕碎你的脑子…”

霍拉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再看埃里奥斯一眼。

他猩红的竖瞳微微收缩,适应着洞口内更加深邃的黑暗和翻涌的、带着荧光的恶臭雾气。

体内的双核冲突在感知到前方高能生物信号和强烈精神污染源后,反而暂时被一种更强烈的狩猎本能压制。

他率先弓身,钻入了那散发着地狱气息的洞口。

埃里奥斯看着那毫不犹豫没入黑暗的恐怖身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

是引狼入室?还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苍白之城这座建立在神骸和无数尸骨上的恐怖巢穴,今天,或许真的会迎来一个比深蓝之拥更可怕的吞噬者。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被菌毯封闭的入口,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肺部菌丝传来一阵刺痛,佝偻着身体,如同赴死般,也钻进了那通往“噬渊之喉”排污主脉的、绝望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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