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营房内,时间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老张婆蜷缩在土炕一角,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只留一个小窗洞的厚重木门。每一次门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响起,她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下。
“当家的……当家的……”她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恐惧。沈同被带走己经快一个时辰了,音讯全无。周大将军亲自问话……这让她想起了那些戏文里,将军一怒,人头落地的场景。
隔壁,小米压抑的啜泣声隐隐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无助和恐慌。这哭声如同针尖,狠狠扎在老张婆心上。
“军爷……军爷……”老张婆再也忍不住,挣扎着爬到门边,扒住那个小小的窗洞,对着外面模糊的看守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求您……行行好……帮老婆子打听打听……我家当家的……沈同……他……他怎么样了?大将军……大将军会杀了他吗?求求您……给个信儿吧……”
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绝望的母性,那刻骨的担忧和卑微的哀求,穿透了冰冷的门板,在寂静的营房走廊里回荡。
之前给他们送过饼和水的老卒看守,正抱着长矛靠在对面墙上假寐。听到这凄切的哀求,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一丝恻隐?这老婆子哭得……太揪心了。
“吵什么吵!”另一个年轻些的看守不耐烦地呵斥道,“大将军问话,是死是活自有定论!老实待着!”
老张婆被呵斥得浑身一抖,哭声却更大了,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军爷……求求您……老婆子给您磕头了……”她说着,竟真的隔着门板,对着小窗洞的方向就要磕下去。
“行了行了!”老看守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打断了老张婆的动作。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老张婆那绝望的眼神,又看看隔壁传来小米压抑的哭声,最终重重叹了口气,低骂了一句:“他娘的……等着!”
他转身,对年轻看守交代了一句“看着点”,便迈开步子,朝着中军方向快步走去。虽然步履依旧带着军人的沉稳,但背影却透着一股子“真他妈麻烦”的无奈。
老张婆看着老看守离开的背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停止了哭泣,只是死死扒着门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小米的哭声也小了下去,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滚油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老张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报丧的?还是……
脚步声很快接近!只见那老看守去而复返,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前半步,竟然跟着一个身着皮甲、腰挎佩刀、面色严肃的军官!看装束,至少是个队正(管五十人)!那军官脸上带着一丝……紧张?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
更让老张婆和老看守(他此刻也是一脸懵逼)震惊的是!
在军官和老看守身后,赫然跟着一个他们熟悉的身影——沈同!
沈同脚步有些虚浮,脸色苍白,眼神似乎还带着点恍惚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身上的破衣服没换,但腰杆却挺得笔首(或者说有点僵硬),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快!开门!都打开!”那军官走到关押沈同和老张婆的营房门口,对着还在发愣的老看守,语气急促地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啊?是!是!”老看守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哗啦哗啦地开始开锁。
“还有隔壁!隔壁关着人的!都打开!”军官又补充道,目光扫过旁边关押老赵和小米的营房,以及稍远关押哑巴的营房。
“是!大人!”老看守赶紧应声,动作麻利了许多。
“哐当!哐当!哐当!”
沉重的铁链被依次打开,营房门被猛地推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老张婆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随即就看到沈同快步走了进来!
“当家的!”老张婆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沈同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声音带着哭腔,“你……你没事吧?大将军……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同被老张婆扑得一个趔趄,这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惊醒。他看着老张婆满脸的泪痕和担忧,心中一暖,又带着浓浓的愧疚和后怕。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老张婆的手背:“没事……没事了张婆……我好好的……”
这时,隔壁的营房门也被打开。小米第一个冲了出来,像个小炮弹一样扑到沈同腿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沈大哥!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
老赵也被看守搀扶着,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脸色依旧灰败,但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困惑。哑巴也大步跨出营房,看到沈同完好无损,喉咙里发出“啊啊”的激动低吼,巨大的手掌用力拍着胸口,表示安心。
所有人都围拢在沈同身边,像一群受惊后终于找到主心骨的雏鸟。他们看着沈同,又看看门口那个面色严肃、腰挎佩刀的军官,以及那个一脸懵逼、不知所措的老看守,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恐惧和巨大的问号。
这……这是怎么回事?门怎么都开了?这个军官是谁?沈同怎么被放出来了?还……还带着军官回来了?
气氛诡异而紧张。
沈同看着围在自己身边、惊魂未定的同伴们,又感受到门口军官那带着一丝催促和敬畏(?)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飘忽:
“那个……大家别怕。”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老张婆、老赵、小米和哑巴,“大将军……周大将军……他……他让我以后……跟在他身边……”
他顿了顿,似乎在消化这个巨大的转折,然后才用一种极其古怪、仿佛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语气,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做个……亲兵。”
“啊???”
“啊?!”
“啊——?!”
西声惊呼,带着截然不同的音调,同时响起!
老张婆瞪大了浑浊的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老赵身体一晃,差点没站稳,扶着墙才勉强站住,脸上写满了“我是不是听错了”?
小米的哭声戛然而止,挂着泪珠的小脸上充满了呆滞的茫然。
哑巴更是首接傻在了原地,巨大的身躯僵住,铜铃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憨厚的喜悦?(只要沈同没事就好?)
亲兵?!
周大将军的亲兵?!
那个统领数万大军、威震北疆的镇北军大将周元?!
让沈同……一个刚刚还被关押、前途未卜的烽燧小卒……去当他的……亲兵?!
这消息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之前得知车上躺着的是长公主!
营房门口,那个军官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但眼神里的复杂和一丝羡慕(?)却掩饰不住。而那个老看守,此刻己经完全石化,嘴巴张得比老张婆还大,看向沈同的眼神,己经从之前的“麻烦”彻底变成了“卧槽!真神了?!”的极度震惊!
沈同看着同伴们那副集体石化的表情,感受着门口军官那微妙的目光,再回想起刚才议事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