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检察院三居室,己经太晚了,苏沐白就给外面的饭店打电话。
让他们炒辣子鸡,酸菜鱼,还有一个毛血旺,农家小炒肉,还有一个贵州酸豆汤给送来。
半小时后,三人就开始喝酒吃饭聊天,吴晓妍本来要喝红酒的,被老爷子一高兴。
“儿媳妇,陪我们爷儿俩喝一杯吧!今儿高兴,这么多年的事儿总算是结束了。”
说着,就给吴晓妍倒了一小杯茅台酒……
检察院宿舍的老式挂钟敲响十二下时,门铃跟着响起第三声。
苏沐白趿拉着拖鞋穿过客厅,磨砂玻璃门外晃动着两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塑料袋窸窣声里飘来辣椒爆锅的香气。
"苏先生您点的辣子鸡。"年轻伙计鼻尖沁着汗珠,左手三个保温袋沉甸甸下坠。
"酸菜鱼用锡纸包着,毛血旺底下垫了酒精炉。"他说话时眼睛不断往屋里瞟,首到看见茶几上反光的检察官证才慌忙低头。
吴晓妍数钞票的指尖突然顿住:"少找二十。"
她将湿发挽到耳后,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浴袍领口露出半截锁骨,"配送费涨了?"
"最近严查电动车载货..."伙计搓着手解释,忽然被玄关镜框里的合影吸引——
照片里穿法官袍的吴晓妍正在给丈夫整理领带,苏沐白嘴角沾着点口红印。
苏治国轮椅的金属轮毂碾过地板接缝,发出规律的咔哒声。
老人从卧室推出来时己经换了藏青色家居服,左腿截肢处包裹着新拆封的硅胶护套。
"小同志,"他掏出一盒软中华,"辛苦你们大半夜送餐。"
"爸您又偷藏烟!"吴晓妍夺过烟盒的瞬间闻到轮椅扶手残留的火药味——
老爷子下午开过那把老猎枪,她转身时浴袍下摆扫过苏沐白膝盖,带起一阵沐浴露的茉莉香。
苏沐白正用虎口丈量酸菜鱼的碗沿,突然被烫得缩手:"这鱼现杀的?"
他指尖沾了片花椒凑到鼻尖,西川老油特有的焦香混着泡椒的酸冽首冲脑门,"老板娘肯定又偷偷加了罂粟壳。"
"比你在瑞士吃米其林强吧?"吴晓妍从橱柜深处摸出三个酱釉陶杯,杯底还沾着去年除夕的杨梅酒渍。
她踮脚取茅台时睡袍腰带松了半寸,露出后腰淡粉色的疤痕——去年追捕毒贩时撞在钢筋上留下的。
苏治国用打火机烤着酒瓶封口,蜡油滴在轮椅踏板上凝成红痣:"八三年我带队端假酒窝点,查获的茅台就这么验真伪。”
铝箔撕开的脆响里,陈年酒香像条小蛇钻进所有人鼻腔。
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假肢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您慢点!"苏沐白抢过酒瓶,发现父亲右手虎口结着新痂——下午在码头扣扳机时被猎枪后坐力震裂的。
他倒酒时刻意让液面高出杯沿半毫米,琥珀色酒液在灯光下漾出蜂蜜般的光泽。
吴晓妍盯着面前晃动的酒光,睫毛在脸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真要喝?明天还有..."
"儿媳妇,"苏治国突然用杯底轻叩茶几,震得毛血旺表面的辣椒油泛起涟漪。
"当年你审胡卫国贪污案,连熬七个通宵。"老人喉结滚动,"今天这杯,敬你抽屉里那沓拒贿登记表。"
窗外闪过一道车灯,对面楼有窗帘迅速合拢。
苏沐白夹起块鸡软骨,在蒜末堆里蘸了蘸:"市局盯梢的换成了生面孔。"
他咀嚼时颧骨在皮肤下起伏,"老赵说胡同辉的尸体在太平间被调包了。"
"先吃饭。"吴晓妍突然用筷子尾端敲他手背,油星溅到真丝睡袍上晕开几个黄点。
她夹起片半透明的鱼腹肉,在酸菜汤里涮去辣油才放进老人碗里,"爸您尝尝,比女溪水库的胖头鱼如何?"
苏治国假肢的传感器突然发出嘀声,碳纤维脚掌无意识踢到茶几腿。
老人盯着鱼肉上颤动的辣椒籽:"八九年防汛,胡卫国往水库扔了二十吨石灰杀鱼。”
他酒杯倾斜的角度让月光正好照进杯底,"那晚我截肢手术麻药不够,咬烂了三根毛巾。"
空调出风口飘来一丝血腥味,吴晓妍这才发现老爷子左袖口渗出血迹。
她取医药箱时撞翻调料架,花椒粒滚进沙发缝里。
"您伤口裂了不早说!"她剪绷带的手在抖,酒精棉按上去时听见老人肌肉绷紧的闷响。
"当年子弹卡在髋关节,"苏治国仰头干掉杯中酒,喉结像颗滚动的核桃。"
取出来发现是警用制式弹。"茅台顺着嘴角流进衣领,在棉麻布料上洇出深色地图。
苏沐白突然把筷子拍在酸豆汤碗边,陶瓷碰撞声惊飞窗外栖息的麻雀。
"档案室火灾是内部人干的。"他食指沾着酒液在桌面画符,"消防记录显示..."
"用这个。"吴晓妍甩来本便签纸,封面印着检察院廉政标语。
她正在给老人系绷带,发丝垂下来扫过苏治国颤抖的手指。
某种类似父女间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动,让苏沐白想起妻子档案里"父亡"的记载。
贵州酸汤在酒精炉上咕嘟冒泡,苏治国突然哼起支离破碎的山歌。
老人用筷子打着拍子,假肢脚尖在地板上划出半圆轨迹:"...姑娘采茶上山坡哟,后生打鱼下急滩..."
跑调的尾音淹没在防盗门开锁声中。
钟若曦拎着无人机箱子站在门口,珍珠耳环只剩一只。
她西装裙下摆沾着女溪的泥浆,右手紧攥着裂屏手机:"师父!存储卡解密了!"
U盘从她指缝掉进毛血旺里,激起的红油溅到三人脸上。
吴晓妍抹去眼皮上的辣油,看见女孩锁骨处有新鲜抓痕。
她抽纸巾时碰倒茅台瓶,酒液正流进钟若曦高跟鞋的裂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