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光茧隔绝了天地,祭坛上只剩下幽碧炉火舔舐赤红丹炉的嘶嘶声。粘稠的猩红雾气从炉口不断蒸腾而出,裹挟着无数生灵临死前最怨毒的诅咒与哀嚎,在光茧内壁上凝结成一层不断滴落的、散发着甜腻腐朽气息的暗红粘液。
小女孩站在巨大的丹炉前,渺小得如同祭坛巨砖缝隙里的一株野草。她低着头,右手指尖一遍又一遍,固执地描摹着掌心那道淡青色的指环印记。指腹下的触感冰凉坚硬,每一次划过,那个冰冷刻骨的意念便如同淬毒的针,在她灵魂深处狠狠扎下:
“不为成仙,只为在红尘……等你归来!”
“哥……”她抬起头,黑亮的眸子望向光茧之外翻滚的粘稠血雾,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执拗,“我就在这里……等你。”
就在这时——
嗡!
掌心那道淡青色的指环印记,毫无征兆地剧烈灼烫起来!那灼烫感并非火焰的炽热,而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烙印下去的剧痛!
“呃!”小女孩闷哼一声,猛地攥紧右手,小小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弓起。
与此同时,她脚下冰冷的祭坛巨砖,突然亮起了细密的、与掌心血印同源的淡青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藤蔓,扭曲着、蔓延着,瞬间爬满了她立足的方圆丈许之地,构成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古老蛮荒气息的微型阵图!
阵图成型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猛地爆发!
目标并非小女孩,而是那座巨大的、吞噬了她哥哥的赤红丹炉!
轰隆隆——!
整个祭坛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沉睡的地脉巨龙被强行惊醒,发出痛苦的咆哮!巨大的丹炉猛地一颤,炉壁上那些原本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扭曲符文,此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骤然疯狂地扭动、闪烁起来!
炉口翻滚的猩红雾气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但这一次,喷涌的不仅仅是雾气,更有无数粘稠的、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暗红色“残渣”!
这些“残渣”并非炉灰,而是……被炼化到一半、尚未完全化作纯粹能量的人元大药废料!
它们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从炉腔深处挤压、撕扯出来,带着残留的、扭曲模糊的人体轮廓,裹挟着尚未散尽的凄厉魂魄碎片,如同决堤的血色泥石流,朝着小女孩脚下亮起的淡青色阵图疯狂倾泻!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混杂着绝望和怨毒的灵魂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血色光茧!
小女孩首当其冲!
那粘稠滚烫、散发着炼狱气息的“残渣”洪流,瞬间将她小小的身影彻底淹没!
“唔!”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被那蕴含了恐怖高温和怨念能量的洪流狠狠拍倒在地!
剧痛!
身体仿佛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同时烫穿!皮肤、血肉在接触那滚烫粘稠物质的瞬间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更可怕的是,无数尖锐的、饱含痛苦和怨毒的魂魄碎片,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疯狂地朝着她刚刚因帝血爆发而无比敏感脆弱的识海扎去!
“痛…好痛啊哥哥…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羽化神朝!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无数死者的哀嚎、诅咒、绝望的呓语,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如同亿万只疯狂的毒蜂在颅腔内肆虐!
小女孩蜷缩在冰冷粘滑的祭坛巨砖上,身体被滚烫的“残渣”覆盖,痛苦地翻滚、抽搐。每一次翻滚,都带起一片粘稠的拉扯和更剧烈的灼痛。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股大股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从口鼻中不受控制地涌出。
意识在剧痛和怨念的疯狂冲击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沉没。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无边痛苦和怨毒的深渊之际——
嗡!
掌心那道灼烫的淡青色指环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这光芒并非温暖柔和,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它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瞬间穿透了识海中肆虐的怨毒洪流,狠狠凿入她即将崩溃的灵魂核心!
那个冰冷的意念,再次清晰无比地炸响,每一个字都如同青铜撞击,带着血的重量:
“吞下它!”
吞下…什么?
小女孩被剧痛和怨念冲击得一片混沌的意识,被这冰冷的意念强行劈开一道缝隙。
吞下这滚烫的、沾满哥哥气息的…炼化残渣?吞下这无数死者怨毒的诅咒?吞下这羽化神朝强加给她和哥哥的…滔天罪孽?!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本能的巨大排斥和恶心感汹涌而来!她干呕着,身体蜷缩得更紧,试图抗拒这冰冷意念的命令。
然而——
“不为成仙,只为在红尘……等你归来!”
冰冷的意念再次重复,带着一种穿透万古的执着和决绝!这一次,意念之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她哥哥的、温柔而悲哀的气息!
就是这一丝微弱的气息,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小女孩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被痛苦和怨毒充斥、几乎失去焦距的黑亮眸子,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
“哥…哥……”
她不再犹豫!
一股狠戾决绝的力量从她瘦小的身体深处爆发出来!她猛地张开嘴,不再抗拒那疯狂涌入的滚烫粘稠物质,反而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朝着那倾泻而下的、混杂着炼化残渣和怨念能量的“洪流”,狠狠地、贪婪地…吞吸!
“咕咚…咕咚…”
令人头皮发麻的吞咽声,在死寂的血色光茧内响起。
滚烫、粘稠、带着浓烈血腥和焦糊味的物质,混杂着无数尖锐的怨念碎片,如同滚烫的岩浆混合着刀片,强行灌入她的喉咙,灼烧着她的食道,冲入她的胃腑!更可怕的是,那些蕴含着死者极致怨毒的灵魂碎片,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钻向她的识海!
“呃啊啊——!”
非人的痛苦嘶吼终于从小女孩喉咙深处挤出!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扭曲,皮肤表面瞬间鼓起无数道蚯蚓般的青黑色纹路,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她体内疯狂冲突、啃噬!覆盖在她身上的粘稠物质被这剧烈的痉挛震得飞溅开来,露出下面被灼烧得皮开肉绽、甚至隐隐露出森森白骨的躯体!
然而,她的吞咽却更加疯狂!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地、贪婪地吞噬!小小的身躯趴在冰冷粘滑的祭坛上,如同扑在母亲尸体上吮吸最后乳汁的幼兽,又像是地狱深处爬出的饿鬼,不顾一切地将那些蕴含着死亡、怨毒和…微弱哥哥气息的“养料”,拼命地吞入腹中!
每吞下一口,她周身的气息就变得混乱一分,暴戾一分!皮肤下鼓胀的青黑色纹路就蔓延一分!那双黑亮的眸子,银白的光芒与深沉的冰冷早己被一片混乱的血红所取代,充满了原始的、毁灭一切的!
脚下那淡青色的古老阵图光芒大盛,疯狂地旋转着,将更多的炼化残渣从巨大丹炉中强行抽取、汇聚,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漩涡,源源不断地将死亡与怨毒灌入她小小的身体!
“吞…吞下它…为了…等哥哥回来…”一个破碎而疯狂的念头,在她混乱的意识中死死支撑着。
就在她的身体和识海都即将被这恐怖的“养料”彻底撑爆、撕裂、同化成怨毒的一部分时——
嗡!
掌心那道淡青色的指环印记,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意志,而是化作无数道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玄奥轨迹的淡青色丝线!这些丝线如同最灵巧的刻刀,瞬间穿透她混乱的血肉和濒临崩溃的识海!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体内最细微的经络、最脆弱的穴窍中穿行、切割、烙印!那些被她强行吞入、在体内疯狂冲突肆虐的滚烫能量和怨毒碎片,在这淡青色丝线的强行切割和引导下,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沿着某种既定的、残酷的路径,在她体内疯狂地冲撞、奔流!
这不再是简单的吞噬吸收,而是一种…粗暴到极致的炼化!一种以她的血肉经脉为炉,以滔天怨念和炼化残渣为薪柴,以那青铜指环印记为锤砧的…野蛮锻造!
“啊——!!!”
小女孩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锻造炉,猛地绷首、弓起!皮肤寸寸裂开,却又在淡青色光芒的笼罩下迅速愈合,随即又在内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再次撕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捏!鲜血混合着粘稠的黑色杂质,不断从她撕裂的皮肤、口鼻、甚至眼角渗出!
每一次撕裂愈合,她的身体似乎就变得更加坚韧一分,混乱暴戾的气息就被强行压缩、凝练一分!皮肤下鼓胀的青黑色怨毒纹路,在淡青色丝线的切割驱赶下,如同被驯服的毒蛇,被强行压缩、逼向她的脊骨!
那根纤细的、在巨大痛苦中不断颤抖的脊骨!
轰——!
当最后一股狂暴的能量洪流被淡青色丝线强行驱赶着,狠狠撞入她的脊椎时!
小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拉满后骤然松开的弓弦,重重地砸在冰冷粘滑的祭坛地面上!
死寂。
只有她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着。
覆盖全身的炼化残渣和污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排开。露出的躯体,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刚刚愈合的疤痕,如同被拙劣匠人反复缝补的破布娃娃。但诡异的是,一股微弱却异常凝练、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暗沉光泽,正从那些新生的皮肉下隐隐透出。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的祭坛上,望着头顶那片不断滴落暗红粘液的血色光茧穹顶。
那双眼睛,瞳孔深处翻腾的血红和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万载玄冰般的沉寂。这沉寂之下,是刚刚经历过炼狱锻造后沉淀下来的、如同百炼精钢般的冰冷意志。
她缓缓抬起右手,伸到眼前。
掌心那道淡青色的指环印记,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点,边缘甚至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金属淬火后的暗红光泽。
体内,那股几乎将她撑爆的混乱能量和滔天怨毒,此刻被强行压缩、凝练成一股冰冷的、如同水银般沉重粘稠的力量,盘踞在她新生的、隐隐透出暗沉金属光泽的脊骨之中。那脊骨深处,仿佛被打入了某种烙印,一种源于青铜指环的、冰冷而古老的规则烙印。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脊骨深处那股力量的冰冷与沉重。它不再狂暴肆虐,却像一柄被强行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蛰伏着,等待着下一次出鞘饮血的机会。
小女孩缓缓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竟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铿锵!
她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体依旧瘦弱,布满了狰狞的疤痕,但站在那里,却像一株被雷火劈过却依旧扎根于绝壁的孤松,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孤绝与冰冷。
目光扫过脚下那片被淡青色阵图抽取力量后、光芒黯淡甚至出现细微裂痕的巨大丹炉。
炉壁上的符文扭曲黯淡,炉口的猩红雾气变得稀薄。它依旧矗立着,却仿佛失去了某种核心的力量源泉,透出一种外强中干的虚弱感。
一丝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感应,顺着那盘踞于脊骨的冰冷力量,悄然传递到她沉寂的识海深处。
那感应…来自丹炉最深处!
不是之前那种混杂着无数怨毒的炼化残渣气息,而是一缕极其精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悸动的…熟悉感!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虽然被无数怨毒和炉火重重阻隔…但那缕气息,她至死也不会认错!
哥哥!
是哥哥残留的气息!极其精粹的一缕本源!如同被这巨大丹炉在炼化过程中,意外淬炼出的…最核心的“精华”!
是那冰冷意念引导她吞噬炼化残渣,最终凝聚脊骨力量后,才让她拥有了感应到这缕本源的能力?还是这缕本源,本就是青铜指环和那古老阵图最终的目标?
小女孩冰冷的瞳孔猛地收缩!沉寂的眸底,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潭,骤然掀起滔天巨浪!那是一种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更深沉执念的剧烈波动!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座巨大的丹炉!布满疤痕的小手不顾滚烫的炉壁,死死地按在上面!脊骨深处那股冰冷沉重的力量疯狂涌动,顺着她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朝着丹炉内部那缕微弱的气息感应延伸、探寻!
近了…更近了!
那缕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牢牢吸引着她全部的灵魂!
然而——
嗡!
就在她的力量即将触碰到那缕本源气息的瞬间!
丹炉深处,一股阴冷、恶毒、如同毒蛇般蛰伏的意志骤然苏醒!这意志并非来自丹炉本身,而是…烙印在丹炉核心、属于羽化神朝“神主”的守护禁制!
“孽障!安敢觊觎神主之物!”
一个宏大、威严、带着无边怒意的冰冷意念,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入小女孩刚刚稳定下来的识海!
轰!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反噬之力,顺着她延伸过去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撞了回来!
“噗——!”
小女孩如遭雷亟,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血色光茧的内壁上!大口大口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刚刚凝聚的脊骨力量瞬间被打散,周身新生的疤痕再次崩裂,鲜血淋漓!
她重重摔落在冰冷粘滑的祭坛上,眼前阵阵发黑,剧痛席卷全身。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座巨大的丹炉,冰冷沉寂的瞳孔深处,第一次燃起了足以焚尽诸天的、实质般的怒火!
羽化神朝!神主!
阻我寻哥哥者…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杀意,混合着脊骨深处被打散又重新强行凝聚的沉重力量,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在她小小的身体内疯狂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