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同闷雷般低沉严厉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工坊前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
莱纳德掌心那点微弱的红光如同被浇灭的蜡烛,瞬间消失。他脸上嚣张的笑容僵住,带着一丝惊愕和慌乱,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工坊入口的阴影处。来人穿着深灰色的、没有任何学派标志的粗糙亚麻布长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肌肉虬结、布满青筋和小块烫伤疤痕的古铜色手臂。他看起来约莫西十多岁,一头钢针般的黑色短发,下颌留着浓密的短须,脸庞如同刀劈斧凿般棱角分明,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如同熔炉深处燃烧的炭火,锐利、灼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一种久经锤炼的威压!正是火焰学派的实战导师,布雷克·铁砧!
他大步走来,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带着灼热的气浪,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燥热了几分。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扫过莱纳德和他那群噤若寒蝉的跟班,最后落在林羽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却没有莱纳德等人的轻蔑。
“布……布雷克导师!”莱纳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畏惧,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连忙躬身行礼。薇薇安和其他几个学徒也慌忙行礼,大气不敢出。
“哼!”布雷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如同两块生铁摩擦,“莱纳德·霍金斯,你的‘灼热之手’练得如何了?连个稳定火苗都维持不了三秒的废物,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看来霍金斯男爵的‘慷慨捐赠’,不仅买通了入学名额,连导师的训诫也一并买断了?”
莱纳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头埋得更低了,身体微微颤抖,却不敢反驳半句。布雷克在学院是出了名的严厉和不畏权贵,他的“铁砧”之名,既是形容其锻造技艺,也是形容其性格。
布雷克不再理会他们,目光转向工头老巴克,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巴克,工坊的草料和兽栏需要清理,需要人手就招人,按规矩办事。别让一些无聊的苍蝇影响了正事!”他意有所指地瞥了莱纳德一眼。
“是,是!布雷克大人!”老巴克连忙点头哈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布雷克的目光最后落在林羽身上,停留了几秒。林羽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但布雷克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老巴克点了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个如同熔炉般灼热的背影。
莱纳德等人如同得到大赦,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工坊,临走前,莱纳德怨毒地剜了林羽一眼,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句“废物,等着瞧!”。薇薇安则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轻笑,优雅地提着裙摆走了。
一场危机,因为布雷克的出现而暂时化解。但林羽心中没有丝毫轻松。莱纳德那怨毒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让他明白,麻烦并没有结束,只是暂时蛰伏。
“好了好了,都散了!干活去!”老巴克挥了挥手,驱散看热闹的工人。他走到林羽面前,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叹了口气:“小子,算你运气好,碰上布雷克大人路过。不过……你得罪了霍金斯家的小崽子,以后在星辉外城,怕是不好混喽。”
卡尔也担忧地看着林羽:“林羽,莱纳德那混蛋出了名的小心眼,你以后得小心点。”
林羽默默地点点头,心中沉甸甸的。生存本就艰难,如今又平白树了一个背景深厚的敌人。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老巴克:“老板……工……我还能做吗?”
老巴克看着林羽苍白但执拗的脸,又想到布雷克刚才的话,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行吧。一天十五个铜鹰,管一顿午饭。先试试搬运干草捆,要是撑不住,趁早滚蛋!别指望我可怜你!”他指了指工坊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散发着浓烈草腥味的巨大干草捆。
沉重的开端。林羽在卡尔的帮助下,开始了他在灰鼠工坊的第一份工作。
搬运干草捆,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如同酷刑。每一捆干草都压得紧实无比,重量远超林羽的想象。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每一次弯腰、发力、扛起那巨大的草捆,都感觉全身的骨头在呻吟,肌肉在撕裂。粗糙的草茎透过单薄的衣物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刺痛和瘙痒。浓烈的草屑和粉尘随着动作飞扬起来,钻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喉咙的灼痛感再次加剧。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浸透了后背。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弯腰、扛起、蹒跚前行、卸下、再返回的动作。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周围的工人们大多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扛起草捆的动作虽然也吃力,但远比林羽轻松。他们看着林羽摇摇晃晃、脸色惨白的样子,有的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则带着冷漠甚至一丝鄙夷。
“嘿,新来的,行不行啊?不行别硬撑,省得晕过去还得抬你!”
“看他那样子,贵族老爷的崽子都比他能扛!”
“估计是哪个破落贵族家丢出来的废物吧?连草捆都搬不动!”
低声的议论和嘲讽如同细小的针,不断扎在林羽的自尊心上。他充耳不闻,只是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对抗身体的痛苦和完成眼前的动作上。每一次扛起草捆,他都感觉自己离虚脱更近一步,但每一次成功卸下,又带来一丝微弱的、战胜自我的成就感。
午饭时间到了。工人们聚集在工坊角落一个简陋的木棚下。所谓的“午饭”,是每人一大碗粘稠得如同浆糊般的燕麦糊糊,里面零星飘着几片煮烂的菜叶和几乎看不见的油星,外加一块比旅店面包更硬、更粗糙的黑面包。
林羽端着那碗温热的糊糊,找了个角落坐下。强烈的饥饿感让他顾不上味道,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糊糊寡淡无味,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面包硬得需要用力撕咬,但此刻,这却是支撑他活下去的能量来源。卡尔端着碗凑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慢慢吃,下午……更累。”
下午的工作是清理驮兽栏。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巨大的兽栏里,几十头体型庞大、覆盖着厚厚短毛、散发着浓烈体臭的驮兽被暂时迁走。留下的,是堆积如山的、散发着令人作呕恶臭的粪便和湿漉漉、沾满泥污的草料残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氨气、腐败草料和牲畜体液混合的、足以让人窒息的恶臭!
工人们穿着简陋的胶鞋,拿着巨大的木铲和铁锹,开始清理这些污秽。林羽被分到一个角落。他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剧烈的眩晕感,拿起一把沉重的木铲,开始将粘稠湿滑、散发着热气的粪便铲进旁边的独轮车里。
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冲击着他的嗅觉神经,让他几欲呕吐。粘稠污秽的粪便溅到他的裤腿和鞋子上,带来冰冷滑腻的恶心触感。每一次挥动木铲,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消耗着他仅存的体力。汗水混合着污秽,在他脸上流淌,整个人如同从泥沼里捞出来一般。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液,侵蚀着他的内心。他,一个来自信息时代的大学生,如今却在异世界的工坊里,清理着牲畜的粪便!巨大的落差和现实的冰冷,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压垮。但他不能倒下!为了生存,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他必须忍受这一切!他死死咬着牙,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肯认输的光芒,将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转化为机械铲动的力量。
当夕阳的余晖将工坊染上一层血色时,林羽几乎是用爬的姿势,完成了最后一点清理工作。他瘫坐在一堆相对干净的草料上,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恶臭,衣服上沾满了污秽,双手磨出了水泡,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连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老巴克叼着烟斗走过来,丢给他十五枚带着汗渍和污迹的铜鹰币,冷冷道:“小子,命挺硬。明天……还能来吗?”
林羽看着掌心中那十五枚沾满污垢、却代表着活下去可能的铜币,感受着身体深处那如同烈火灼烧般的疲惫和痛苦,缓缓地、艰难地点了点头。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