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庄园,裴琛的独栋小楼。
林雅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小心翼翼地走进光线昏暗的房间。裴琛依旧靠坐在轮椅里,闭着眼,脸色苍白,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阴鸷似乎被疲惫冲淡了些许。
“琛儿,该喝药了。”林雅的声音带着心疼和小心翼翼。
裴琛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回应。昨天那场如同地狱酷刑般的治疗,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戾气,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麻木的钝痛。
林雅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如刀绞。她将药碗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想帮裴琛把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拨开。这是她作为母亲最本能的、想要给予安慰的动作。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裴琛额头的瞬间——
裴琛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偏过头!动作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剧烈!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充满排斥!
“别碰我!”他的声音嘶哑而尖锐。
林雅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知道儿子经历了什么,知道他此刻对任何触碰都充满了恐惧和抗拒。她默默收回手,声音哽咽:“好…好…妈不碰…不碰…你把药喝了,好吗?”
裴琛看着林雅眼中强忍的泪水和受伤的神情,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他烦躁地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林雅默默地将药碗往前推了推,退到一边,无声地陪伴着,只是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佣端着热水盆和毛巾,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准备给裴琛擦脸。她显然是新来的,动作有些拘谨,看到林雅也在,更是紧张地低下头。
“夫人…大少爷…我…我来给大少爷擦擦脸…”女佣的声音细若蚊呐。
林雅疲惫地点点头:“轻点。”
女佣小心翼翼地靠近裴琛,拧干温热的毛巾,屏住呼吸,动作极其轻柔地,想要擦拭裴琛的额头。
就在那带着温热水汽的毛巾,即将贴上裴琛额头的皮肤时——
一首闭目如同雕塑般的裴琛,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了那只还能活动的手!
啪!
他一把抓住了女佣的手腕!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道!
“啊!”女佣吓得失声尖叫,手中的毛巾“啪嗒”掉在地上,水盆也差点打翻!她惊恐万分地看着裴琛那双骤然睁开、如同寒潭般冰冷的眼睛,浑身抖得像筛糠:“大…大少爷…饶命…”
林雅也吓了一跳:“琛儿!快松手!别吓着她!”
裴琛却仿佛没听见林雅的惊呼。他死死抓着女佣的手腕,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在女佣因极度恐惧而苍白的脸上。
他在等!
等那个熟悉的、首冲脑海的、属于他人的“心声”!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女佣手腕的皮肤温热而细腻,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但裴琛的脑海里,却是一片死寂!没有预想中的尖叫、求饶、或者任何杂乱的念头!只有女佣因极度恐惧而变得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真实地回响!
【为什么?为什么听不到?!】
【明明碰到她了!】
【为什么没有声音?!】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困惑瞬间攫住了裴琛!难道…只有触碰裴宴才有用?不对!昨天他碰裴宴时,明明听到了!霍思均似乎也…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成型:难道…只有特定的人,在触碰裴宴时,才能听到那些心声?!
就在裴琛心神剧震、陷入混乱思考的刹那,他抓住女佣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因为内心的剧烈波动而微微用力收紧!
“疼…大少爷…疼…”女佣痛呼出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这声痛呼将裴琛从混乱的思绪中猛地拉回现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了女佣的手腕!
“滚出去!”他低吼一声,声音带着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女佣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捡起毛巾水盆,哭着跑了出去。
林雅看着儿子异常的反应,忧心忡忡:“琛儿…你…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琛没有回答。他靠在轮椅里,重新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的试探失败了,但并非毫无收获。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那诡异的能力,似乎只针对裴宴!而且,似乎只有他、霍思均…或者还有其他特定的人,在触碰裴宴时,才能触发!
裴宴…你果然…藏着惊天的大秘密!
他缓缓抬起刚才抓住女佣手腕的那只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以及…脑海中的一片死寂。他慢慢地将这只手,移向自己轮椅的扶手,那里,昨天…他曾经死死抓住过裴宴的手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扶手时——
“大少爷!”管家福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霍思均先生派人送来一份文件,说是…给小少爷的。但送文件的人说,这份文件霍总也给您拷贝了一份,请您…务必过目。” 福伯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加密文件袋。
裴琛猛地睁开眼!霍思均?给他送文件?关于裴宴的?
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操控轮椅转过来,声音嘶哑:“拿过来!”
福伯恭敬地将文件袋递上。
裴琛撕开封条,抽出里面的文件。只有薄薄两页纸和几张高清图片。第一页是几张放大的照片——一根古朴金针和一根银针的针尾特写!针尾处,那个清晰无比的篆体“姜”字铭文,在照片上显得格外刺眼!
第二页纸,只有寥寥几行字:
“针尾铭文:‘姜’(古篆体)。
初步溯源:疑与上古神农氏(姜姓)传承或古姜国巫医一脉有关。线索指向西南苗疆古地及部分散佚古籍。深入追查中。——霍”
轰——!
裴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拿着文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神农氏?古姜国?巫医?
这些只存在于传说和古籍中的名词,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裴宴那身诡异莫测的医术…那能让人听到心声的诡异能力…难道…真的源自于此?!
他猛地抬头,看向裴宴病房的方向,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暴戾和探究,而是充满了骇人的惊涛骇浪和一种…近乎于面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与…贪婪!
裴宴…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