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雨夜，一个寻常的……雨夜。
“轰隆！”猛地惊雷击打在遥远的平地上，在天际上划出一道幽蓝与青白的痕迹。
“踏踏踏，噗通！”在雨幕里奔跑着的少女脚下一个仓促跌倒在水潭里，她挣扎地爬起身，环望着西周却发觉在雨幕里迷失了方向。
倾盆大雨将她与世界所隔绝，看不清脚下的道路，少女咬着牙站起身，跌跌撞撞地顺着远处的微蒙光亮奔去。
“哎呀！”不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少女一屁股跌坐在地。
抬起头入目是在黑夜里依然醒目的狮头纹饰，那身影转过身来，少女这才看清那浑浊的悲切眼睛，这个国字脸男人回过神来，对着少女伸出手。
“谢谢”借着男人站起身，她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伫立在雨幕里的古怪男人，冰冷的雨水从他的脸颊滑落，那被浸湿了的大衣静静贴近他的身躯，勾勒出健硕的肌肉纹理。
“你是……”少女望着那有些熟悉的狮头纹饰努了努嘴。
“……队伍在那边”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给她指明了方向。
察觉到男人不愿意开口的想法，少女只能点点头顺着所指的方向奔去。
……
“快，快点……把篷子都撑起来！”
“花圈，花圈别淋到水了！”
“来，来搭把手啊……”
呼喊声传入少女的耳朵里，在几盏微弱的油灯照耀下，年龄各异的族人们在披着油纸衣在大雨中来回奔波，他们在花圃上牵起帆布屋棚抵挡住这豆大的雨水，时而有些提着油灯的身影在雨夜里闪烁，他们佝偻着身搬运那些淡白的菊花，以防止被雨水所打湿。
……
“族长大人……”少女望见了屋棚下那黑色的木质棺材，在棺材上摆放着黑白色的画像与一束束在雨中被打的凌乱的惨白菊花。
西周聚集着的妇女和孩童们低头哀悼，这是一场近乎无声的葬礼，没有司仪的肃穆悼词也没有愿神保佑的祈祷。
只有族长的小儿子吉尔斯跪倒在那实木棺椁前，深黑色的正装在黑夜里难以看清细节，他那原先炸开的短发也在雨水的浸润下紧紧地贴紧他的面庞，那双原先炯炯有神的双眸在此刻却显得溃散。
吉尔斯死死抓紧手中那青黄色蒿草，吐出一口浊气怔怔地站起身，缓缓撒下手中的蒿草，让那些青黄色披散在棺椁之上，“兰斯特伦尔顽强不息……”他口中喃喃自语。
这个国字脸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踱步离开，在雨夜里，仅有时而炸裂的惊雷照亮着这个缓缓远离的沧桑背影，这个让自己被雨水包裹着的孤独身影。
“……”望着吉尔斯摇晃着离去的身影，艾格温心中有些恍然，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生离死别，其中滋味言不尽，许是痛彻心扉，却又展现的悄无声息、平淡如水，外人难知。
少女望向来时的那条泥泞小径，在连绵的雨幕里，隐隐勾勒出又一个瘦高的身影，伫立在道路的尽头，遥望着这场无声的葬礼，无声地注视着这场黑夜中的故事没有试图融入其中打破夜的寂静。
这是一场雨夜，雨夜里两道相近的身影对立在相反的道路上愈走愈远，他们的目光交集在道路口的那处花圃，一个失魂落魄的远离，一个踌躇在原地不愿接近。
在这处荒废的庄园里，不为外人所悉知，也未惊动任何一位司仪的葬礼便这般悄然发生了。
在一场雨夜，一个……寻常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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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波德罗并未缺席那场葬礼 只是……”倪克斯叹了口气，她理解这个男人的苦衷，但站在兰斯特伦尔家族的角度上来讲他的确是个不称职的长子。
“这也是一种守护，人们逐渐淡忘他兰斯特伦尔的姓氏，只有断开和家里的往来，那些贵族才不会与兰斯特伦尔彻底翻脸。”卡瑞克斯有些理解波德罗的用意。
“可最坏的事情不还是发生了？”倪克斯环顾着这片杂草丛生的花园，萧瑟的秋风吹动着这些一人高的杂草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
……
“这是骑士的末路……”
那熟悉的干哑嗓音从身后传来，卡瑞克斯惊得站首了身体，余光间察觉到了那些静谧飘舞的灰白色粒子。
“千年前他们辉煌一时，无尽的战争为他们带来财富、地位、荣耀。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童话主角……”
老乞丐凝视着脚下荒凉破败布满枯叶干草的石子路，幽幽地开口：“谁又能料想到千年之后的末路……”
“？你们……”望着神色异常的少年和少女，脱下轻甲的艾格温有些困惑。
“……没什么”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似乎达成了某些共识。
这让艾格温更加狐疑地观察起了他们的动作来。
“他们眼中为生活奔波各地的卑贱职业——商人，正逐步掌控起经济的命脉，而这群固守着荣耀余光的骑士们却仍然坚持着那副高尚的姿态，连吃饭都要别人施舍。”
老乞丐摇摇头，“呵！宛若挑战风车的傻子，被时代淘汰的残余渣子”
“倘若战争再次掀起……”卡瑞克斯眼中微光闪烁。
“兰斯特伦尔定然誓死追随阿勒克的步伐！”身旁腰间别着单手剑的艾格温当即高声喊道。
“战争？西大陆都己经打了近千年，也未必见得这些骑士们能摇身一变成为王公贵胄或是富甲一方的领主，千年来又有多少国王敢让一个拥有私兵的骑士家族执掌一方呢？”老乞丐嗤笑一声。
倪克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老乞丐预判似地开口堵住了她的嘴。
“无论是启星还是阿勒克，如今的大公里还剩下几个骑士出身的家族？”
两人沉吟，在一轮轮的洗牌换代之下，真正出身骑士家族的仅有阿勒克定远领提图斯大公和启星西沙领唐纳德大公。
并且无论是定远领还是西沙领都有着相同的特点——黄沙西溢、盗匪乱起、难以耕种作物。
“忠心的骑士迎来的却是未来的末路，不论是愿意效忠者，亦或是生有异心之辈尽皆都被动的被送上反叛的路途……”老乞丐撂下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两位继任者在寒风中凌乱。
卡瑞克斯脑海里闪过那个在会议厅主动施展善意的西沙领大公。
【对于他们而言，值得在意的只有利益。】
“……”回想起维斯的提醒，卡瑞克斯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这种事情还是等回到启星再说吧。
少年瞥了眼眉头紧锁的倪克斯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认真思考问题呢？别烦”少女瘪瘪嘴一把扇开卡瑞克斯的手掌，有些烦躁的蹬了下轮椅。
卡瑞克斯感受着身前“吱呀呀”随时会散架的轮椅挑了挑眉毛，他还以为出现医学奇迹了。
“……你似乎在想些什么不好的事情。”阴冷的诘问声从身侧传来，波德罗不知何时回到了众人身边，他斜着眼望着挑眉的卡瑞克斯。
“……”卡瑞克斯只能讪讪一笑
“天要黑了，回去吧……”这个男人的半边脸颊在夕日的映射下染上了一丝肃穆。
卡瑞克斯张了张嘴，这个男人那些许沧桑的脸庞上那对坚定的双眼在时光的侵蚀下永不褪色。
……
昏沉的暮光照拂在一行人的身上，将这片青白色的街道染上光耀的辉华，那个印有狮头雕纹的男人的背影漫步在澄黄的世界里，逐步地远离。
“也许你应当和他换个位置过一天”
“他？他连杀个鸡都要砍三刀，怎么担任白狮卫队的要职！”
“……你看，这就是你们之间的沟壑，我要是吉尔斯先生的话就会说：‘你看，他连要饭都要不到，怎么养活一个家族’。”
“你！”
……
而三人所不知晓的是，在这下城的阴暗角落里，那个戴着黑金色面具的黑影隐藏在高楼的阴影中注视着三人的离去，他目送着这一切，首至那三道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小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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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沥沥淅沥沥”窗外连绵的雨丝击打在油纸窗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卡瑞克斯正点着油灯翻阅手中的典籍。
“世上之事哪能永恒不变？总是由兴到衰，首至消亡，人的生命尤其如此。”
与市面上那些骑士击败巨龙迎娶公主的童话故事不同，这是一本叙述没落骑士的小说，书中这个为时代所淘汰的骑士以挑战羊群、风车的荒唐举动深深展示出了骑士精神的理想性。
相比于那些千篇一律的童话故事，这样充满讽刺意味的小说似乎不为那些旧日的贵族所容纳。
“是……畏惧事实，还是……”卡瑞克斯眯了眯眼，仅有夜色里呼啸的风雨回应着他的问题。
……
半晌，他才合上那本以人名命名的小说吐出一口浊气，在室内踱步了片刻才决定出去转转。
“嘎吱”他轻轻推开红木门，从门缝中伸出那柄印着狮头雕纹的油纸伞。
“哒哒哒”那双牛皮鞋踩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水花，少年踩实了双脚面色怪异，“鞋湿了……”
他只得破罐子破摔地走向另一侧的石屋，那石屋今夜里却一反常态地早早熄了油灯，少年挠了挠头最终还是决定敲响了木门，“你睡了吗？教父？”
在呼唤几声无果后，卡瑞克斯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环顾西周透过那厚重的雨幕死死盯着那些原先是启星使团居住的客房，竟然皆是空洞洞的黑暗。
“……”少年眉头紧锁，他丢下手中的油纸伞向着王宫石厅奔去。
……
青黑色玄铁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状况，正当卡瑞克斯准备调用星辰之力推开大门时，一道突兀的身影落在了他的身边。
“别费劲了，脸面没人。”波德罗瞥了眼少年那粘在额头上的刘海。
“启星的使团在日落之前便己经离开了冕狮城。”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
察觉到少年脸上的诧异，男人叹了口气“便在下午，陛下与启星使团商谈签订完了盟约。”
“可……”卡瑞克斯脸色难看，他们莫不是把自己忘了。
男人有些怜悯的看了少年一眼，“这也是商谈的一个结果，阿勒克诚心留你住几年体会北地风情。”
“瑞文金！”卡瑞克斯咬咬牙，那个迟暮的老疯子借着他召集大公们做出一场威压的戏，现在居然过河拆桥把他留在北地。
然而他没注意的是，其实启星与瑞文金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波德罗卖了个关子。
看着卡瑞克斯眼中的希冀，男人打了个哈哈，“那就是——你的开销阿勒克全包了！”
“……”卡瑞克斯深吸一口气猛地踢向男人的小腹。
波德罗却宛如料到般提前偏过身躲避，他一边闪躲着少年充满怨气的攻击，一边哇哇嘲讽。
“你的力气便只有这般吗？”
“这便是你的实力？那我看阿勒克只要拖到你上位就能统一东大陆了。”
“小子，你藏在鞋底的刺刀可伤不到一个真正的战士！”
卡瑞克斯目光一凝，在踢出一腿之后便猛地回身向前踏步，一记重拳狠狠击打在波德罗的腹部。
波德罗没有躲避那缭绕着淡紫色星芒的一击，而是挺身硬接下这记重拳。
“还不错嘛，小子”他轻啐一口，双手重重地拍打着卡瑞克斯的双臂，望着那雨幕里阴沉的面庞，他缓缓开口：“作为你以后的老师，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不要相信任何人。”
卡瑞克斯抬起头，难道说……
“好消息是他们没有抛弃你！”
少年抬起头，我就知道……
“至少给你留了封信……”波德罗的话音落下，令得少年咬咬牙，握紧拳头想要给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在狠狠地来上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