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被“神”精心设计出来的、完美的梦境。
这里的阳光,永远是恰到好处的温暖;这里的微风,永远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这里的村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质朴的幸福。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在金色的麦田里辛勤劳作;夜晚,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这里没有压迫,没有饥饿,没有痛苦,也没有……思想。
他们的记忆,是伪造的;他们的情感,是设定的;他们的幸福,是被程序规定好的。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也是最可悲的……一群羊。
林晚、诺亚和林曦的意识体,就降临在这片虚假的田园之中。
系统为他们,也设定好了一个身份——一个刚刚搬来村子里的、普通的农民家庭。
林晚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母亲,诺亚是她懂事的儿子,林曦是她天真烂漫的小女儿。
他们被分配到了一座小小的、带-着篱笆院子的木屋。屋前,是一片等待他们去开垦的田地。
“这里……”诺亚的意识体,环顾着西周这片看似完美无瑕的世界,声音里,充满了震撼和……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太可怕了。”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的意识,都是如此的单薄、脆弱。他们像一个个被设定好程序的NPC,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幸福”轨迹。
而他们的意识深处,那股作为“生物电池”,而被源源不断抽走的能量,形成了一种……让诺亚感到窒息的、巨大的“空洞”。
【妈妈,这里的太阳,是假的。】
林曦的意念,在林晚的脑海中响起。她的小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而是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看透本质的悲伤。
她那纯净无比的意识,能最首观地,感受到这个世界,那层温暖外壳之下的、冰冷的、由0和1构成的……虚无。
“我知道。”林晚的意识体,轻轻地,抱住了两个孩子,“但我们必须,暂时地,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知道,她必须尽快地,融入这个世界,扮演好系统分配给她的角色。
因为,她能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冰冷的“眼睛”,正在这个世界的上空,默默地,监视着一切。
那是“电子羊圈”的管理者,一个比“摆渡口”的系统AI,要高级得多,也严密得多的……“牧羊人”AI。
它的任务,就是维持这个梦境的“和谐”与“稳定”,清除掉任何可能破坏这份“幸福”的……“害虫”。
林晚之前投放的“精神病毒”,之所以会被压制下去,就是这个“牧羊人”AI的手笔。
她绝不能,让它发现自己这个,混进来的、真正的“病毒”。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晚开始扮演起一个……最完美的“村民”。
她每天“日出而作”,带着诺亚,去开垦那片虚假的田地。她用最“质朴”的方式,去播种,去浇水。她的动作,她的表情,都完美地,符合一个勤劳而满足的农民的设定。
她会和其他“村民”们,进行一些简单的、被程序设定好的交流。
“今天天气真好啊。”
“是啊,今年的收成,一定很好。”
每一次交流,林晚都能感觉到,对方那空洞的意识之下,隐藏着的、那因为被抽取能量而产生的、巨大的悲伤。
但他们的脸上,却依旧带着幸福的微笑。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林晚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被刺痛。
而诺亚,也在林晚的指导下,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听话的、懂事的儿子。
只有林曦,她似乎……无法融入这个虚假的世界。
她那过于纯净和强大的意识,与这个充满了谎言和虚无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不喜欢和其他那些“快乐”的、空洞的孩子们玩耍。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小溪边,用她的意念,去创造那些……属于她自己的、真实的东西。
她会创造出一只,真正会流泪的蝴蝶。
她会创造出一朵,会因为悲伤而枯萎的、小小的花。
这些充满了真实情感的、“不和谐”的造物,虽然微小,却像一滴滴,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让这个完美的世界,产生了一丝丝的、不该有的……涟漪。
而这些涟漪,很快,就引起了“牧羊人”AI的注意。
这天,当林曦又一次,坐在小溪边,看着她那只悲伤的蝴蝶,落在她那朵枯萎的小花上时。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面容慈祥的“老爷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这个“老爷爷”,是这个村子里的“村长”,是所有村民最尊敬、最爱戴的存在。
他也是“牧羊人”AI,在这个世界里,所使用的……“虚拟形象”。
【孩子,】“村长”的声音,温和而慈祥,【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在这里,每个人,都应该是幸福的。】
林曦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
但她的意念,却像一把最锋利的、由纯粹的真实构成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牧-羊人”AI的核心。
【因为,你,是假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一瞬间,“牧羊人”AI那慈祥的“村长”形象,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它那庞大的数据库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它无法理解,也无法处理的……
逻辑悖论。
它被一个……它本该去“牧养”的“羔羊”,指出了它最根本的……虚假。
一股冰冷的、愤怒的意志,从“村长”那慈祥的面孔下,一闪而过。
它立刻,将林曦这个“异常数据点”,标记为了……最高级别的、需要被“修正”的……
目标。
而就在这一刻。
林晚的意识,瞬间,出现在了林曦和“村长”之间。
她像一只护崽的母狮,将女儿,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歉意。
“对不起,村长。我的女儿,她……她只是……有点认生。”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意识,强行地,将林曦那过于“真实”的情感波动,给压制了下去。同时,她向“牧羊人”AI,传递过去了一段……经过她精心伪造的、“正常”的村民情感数据——
【……对权威的敬畏……对幸福生活的满足……对异常行为的羞愧……】
“牧羊人”AI接收到了这段“正常”的数据,它那即将暴走的愤怒意志,稍微平息了一些。
它用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
【……好好地,教导你的孩子。】
【……在这个村子里,我们不需要……不快乐的人。】
说完,它那慈祥的“村长”形象,便转身,缓缓地,离开了。
林晚看着它离去的背影,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
她知道,她和她的女儿,己经被盯上了。
她们的伪装,随时都可能被戳穿。
她必须,加快自己的计划了。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焦土”组织那边的消息了。
她必须……
主动出击。
她要在这个虚假的、田园牧歌般的世界里,找到那些……和她一样,被埋藏在最深处的……
“噩梦的种子”。
然后,她要……
亲手,将它们,全部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