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西,红袖招门口**
洛阳城西的吵闹声就没停过,但今天的吵闹里混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红袖院那扇艳俗的红漆大门前,挤满了人,个个杀气腾腾,被堵得死死的。
“飞熊营的狗崽子们,给老子滚开!牡丹姑娘今晚是我们黑虎帮三当家的!”一个敞着刺青胸膛的壮汉吼叫着,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面当兵的脸上。
他手里的大刀又厚又沉,在傍晚的余晖下闪着骇人的寒光。
他身后几十个帮派混混,拿着棍棒短刀,眼神凶狠,像一群围着猎物的豺狗。
对面,七八个飞熊营的兵痞歪戴着西凉军的皮帽子,军服领口敞着,老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
领头的小军官腰上挂着牛辅亲自给的腰牌,一脚踢翻了挡路的酒坛子,浑浊的酒水和碎陶片溅得到处都是:“放你娘的屁!牡丹姑娘早就被我们牛将军包了!你们这群下贱的混子,也敢跟爷爷们抢人?我看是活腻歪了吧!”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像干柴浇上了滚油。
“包了?他牛辅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靠着女人上去的。”黑虎帮三当家厉声嘶吼,大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狠狠劈头砍下!
“锵——!”
震耳的金铁撞击声炸响!小军官慌忙举刀格挡,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半边身子都麻了,醉意瞬间被剧痛和怒火冲散。
“他娘的还敢动手?!兄弟们,剁了这群狗东西!让他们知道知道,这洛阳城,谁说了算!”他双眼通红,嘶声咆哮。
“杀!”
“宰了这群狗当兵的!”
叫骂声、吼叫声、兵器碰撞声、骨头碎裂的闷响、凄厉的惨叫声……各种声音轰然爆发!
看热闹的老百姓吓得尖叫,像退潮一样向后逃散。
街边的摊子被撞翻,瓜果蔬菜滚了一地,转眼就被无数混乱逃跑的脚踩成了稀烂的泥浆。
黑虎帮仗着他们人多势众又熟悉地形,下手又狠又刁钻,专打下盘要害。
飞熊营的兵痞人虽然少,但穿着皮甲护身,拿的是军中的制式刀具,配合起来更有章法。
刀光棍影交错,鲜血像不值钱的红漆,不断泼洒在街道的青石板和两边的土墙上。
眨眼间,就有人惨叫着倒下,在泥泞和血污里打滚哀嚎。
混乱像滴进滚油的水,疯狂地炸开、蔓延。
刺耳的竹哨声穿透喧嚣,更多的黑虎帮混混从巷子深处涌了出来,更多的飞熊营士兵听到消息,也纷纷从附近的军营和哨卡冲过来。
小小的城西一角,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血腥味浓得散不开,笼罩着这片陷入疯狂的土地。
这场厮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洛阳城每一个藏着权力和阴谋的角落。
**吕布府邸,书房**
天快黑了,沉沉的暮色透过窗户,照在吕布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身姿挺拔如枪,平静得像深潭里的寒水。
只有搭在窗台上的右手食指,在无声地、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光滑的硬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嗒…嗒…嗒…”声,暴露了他内心正像精密的机械一样飞速运转。
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睛里跳动,让人捉摸不透。
“主上。”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像冰锥从深水里刺出来。
书房角落的阴影奇怪地蠕动了一下,“夜枭”的身影从中浮现出来,好像他原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他单膝跪地,低头报告:“城西的事闹起来了,黑虎帮和飞熊营血战超过两刻钟,死了十七个,重伤残废的超过十个,轻伤二十多个。
牛辅己经知道了,气得发疯,正在调集他的亲兵,扬言要把黑虎帮从上到下杀个鸡犬不留。
董卓也听说了,非常生气,己经派亲信快马赶到牛辅军营,训斥他管不好军队,约束不住手下。”
吕布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暖意,只有猛兽盯上猎物时露出的獠牙寒光。“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火烧得够旺了。正好,再加把柴。”
“请主上吩咐。”夜枭的头垂得更低。
“第一,”吕布猛地转身,烛光在他眼中爆出锐利的光芒,“让‘影子’马上行动。把那份我们精心伪造的‘密信’,用最‘巧秒’的方式,送到牛辅的书桌上。”他停了一下,每个字都带着精心的算计,“一定要让他深信不疑——这封信是黑虎帮重要头目在打架现场逃跑时‘不小心掉的’,正好被我们安插在牛辅营里的人‘眼尖捡到’,为了表忠心,‘火速上交’。”
夜枭微微点头,阴影遮住他半张脸:“明白。信里的内容会首接指向司徒府,矛头对着王允,但说话留有余地,不点具体人名,只用只言片语暗示是‘某位大人物’指使的。”
“聪明!就是这样。”吕布眼中寒光一闪,“让那头蠢牛自己去猜,去恨,去疑神疑鬼。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稍微撩拨一下,它自己就能长成参天的毒树。”他向前走了一步,烛光把他的影子拉长,像巨兽一样笼罩在沙盘上洛阳城西的区域。
“第二,最关键:这封信传递的‘痕迹’,要确保一丝不漏地让贾诩发现。让他‘偶然’看到送信人一闪而过的衣角,或者隔着帐篷听到几句模糊不清、指向不明的话。或者,”吕布的手指精准地戳在沙盘上代表牛辅中军大帐的位置旁,“在他每天必经的某个地方,留下一点无关紧要、但又没法忽视的线索——比如营门帘子上有一道崭新的、不是西凉军武器留下的锋利划痕,或者营墙根下沾着点特殊的、不是洛阳本地常见的泥土…要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像水里的倒影。勾起他的疑心,让他嗅到风中不一样的味道,让他意识到,这盘棋局上,有人比他看得更深、更远,正在暗中操控牛辅甚至整个西凉军的命运。”
“属下明白。”夜枭的声音还是像死水一样平稳,但吕布能清楚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即将爆发的、如同刚淬火利刃般的执行力。“痕迹会指向‘第三方’,线索会精心布置,确保贾文和能一步步发现,但又很难看穿全貌。”
“去吧。”吕布挥挥手,像拂去一粒灰尘。“让这场火,烧得更猛烈些,烧穿这洛阳城虚假的安宁。”
夜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后退,重新融入书房的阴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吕布的目光缓缓扫过沙盘,最终牢牢钉在代表牛辅军营的位置上,眼神深得像寒夜里的古井。
贾诩,贾文和,你这颗深藏在西凉军污泥里的明珠,是时候让你重见天日,为我所用了。
他指尖无意识的敲击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牛辅军营,主帅大帐**
帐篷里一片狼藉,像被狂风扫过。
桌子翻倒在地,竹简、令箭、碎陶杯散落得到处都是。
牛辅像头发疯的熊,在有限的空间里狂暴地来回走动,沉重的军靴踩在杂物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喷着要吃人的怒火。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他的咆哮声震得帐篷顶首抖,“我飞熊营的脸!老子的脸!都让你们这群蠢货丢到粪坑里去了!跟一群下三滥的混混在街上打架?打输了不说?!还被人给杀了!”
他猛地停下,抓起一份掉在地上、盖着相国府大印的竹简,狠狠砸在跪在地上的飞熊营都尉头上。“相国的训斥!听见没有!训斥!老子在替你们这群废物挨骂!”
竹简锋利的边缘划破了都尉的额头,血顺着眉骨流下,滴在尘土里。
都尉身体剧烈发抖,连擦一下都不敢,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查!给老子挖地三尺地查!”牛辅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唾沫横飞,“黑虎帮背后是谁?!谁给他们的狗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就在这时,帐篷门帘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
一个亲兵脸色发白,双手捧着一份沾着污泥、边角磨破、火漆己经被弄坏的帛书,声音发颤地说:“将…将军…营外巡逻的哨兵…在靠近城西方向的暗沟边…捡到这个…像是…像是黑虎帮的人逃跑时慌慌张张掉的…被我们的人眼尖发现…事关重大…小的不敢耽搁…”
“拿来!”牛辅像闻到血腥味的野兽,一把夺过帛书。
他粗暴地展开那质地还算不错的丝绢,借着帐篷里跳动的烛光,目光凶狠贪婪地扫过上面的字。
那信上的字故意模仿着一种有点文化但又不怎么样的笔迹,内容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牛辅的眼睛和脑子里:
“……城西的事,务必闹大,让飞熊营和牛辅丢尽脸面…这是司徒公的意思,目的是让西凉将领互相猜忌,让董相国威严扫地…你们放手去干,事后司徒府必有重赏,并保你们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