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雁门关瓮城死寂的喧嚣,被虓虎撞开的瞬间,如同沸油泼进了滚雪。
> 无数惊恐扭曲的面孔在惨淡天光下凝固,又瞬间被那道裹挟着血腥与暴戾的踉跄身影撕开一条猩红的豁口!
> 陈默被粗暴地夹在虓虎肋下,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腕间翻卷的伤口,剧痛和失血让视野阵阵发黑,只能看到冻土上飞掠的、被踩碎的惊恐草鞋和泼洒的污雪。
> 耳畔是山呼海啸般的“拦住他!”,是刀枪出鞘的刺耳摩擦,是张辽炸雷般的厉喝“退开——!”
> 但这一切嘈杂,都在冲出瓮城城门洞的刹那,被塞外凛冽如刀的寒风狠狠撕碎!
> 然后,他听到了。
> 听到了比身后追兵的嘶吼更刺骨、更令人血冷的声音——
> 那是无数铁蹄踏碎冻土、由远及近汇聚成闷雷的轰鸣!裹挟着胡语尖锐的唿哨,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从铅灰色雪原的地平线下,狂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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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撞出石屋的刹那,瓮城死寂的喧嚣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
“他出来了!!”
“灾星出来了!!”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惊恐扭曲的面孔在惨淡天光下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被极致的恐惧和狂暴的愤怒彻底点燃!无数双手臂挥舞着,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试图抓住那道踉跄却凶戾滔天的身影!刀枪在混乱中被仓促拔出鞘,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刺耳欲聋!
吕布根本无视!他燃烧着血色熔岩的血瞳死死锁定前方通往城外的城门洞!肋下夹着气息奄奄的陈默,那只缠满污浊布条的右臂如同铁箍,死死箍住少年染血的腰身!每一次沉重踉跄的迈步,都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惨烈气势!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战车,在密集的人群中蛮横地冲撞、碾过!
砰!一个试图阻拦的壮硕戍卒被他肩头狠狠撞中,如同被攻城锤砸飞的草人,惨叫着倒飞出去,砸倒一片!
咔嚓!一根斜刺里捅来的长矛被他裹挟着巨力的左臂猛地扫开,矛杆应声而断!
污浊的雪泥、被踩踏的草鞋、惊恐的尖叫、喷溅的鼻血……在他身后泼洒出一条狼藉的、猩红的路径!
“退开——!!” 张辽炸雷般的厉喝在吕布身后响起,裹挟着铁血煞气和不容置疑的军令威严,试图压服混乱!他玄甲覆身的身影紧随其后,刀并未出鞘,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死死锁定着吕布踉跄却决绝的背影,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如同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喷发的力量!他是在喝阻人群?还是在警告那头拖着濒死幼崽、冲向未知绝境的凶兽?
陈默被粗暴地夹在吕布肋下,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般颠簸、摇晃。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狠狠牵动着左手腕翻卷的伤口,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反复刺穿神经,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浸透了他的半身粗布,又滴滴答答砸落在吕布狂奔的脚下,混入污浊的雪泥。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识,视野里是旋转颠倒的、飞掠而过的惊恐面孔、碎裂的兵器、被踩踏的冻土……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粘稠的暗红。
耳畔是山呼海啸般的“拦住他!烧死他!”,是刀枪碰撞的刺耳金鸣,是张辽那炸雷般却又被混乱淹没的厉喝,还有……还有肋下这头虓虎沉重滚烫、带着血沫阻塞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旧风箱在极限拉扯,每一次呼气都喷吐着灼热的气息,灼烧着他冰冷的脸颊。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临界点——
轰!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塞外特有腥膻气息的凛冽寒风,如同万把冰刀,狠狠灌入陈默的口鼻,瞬间将他濒临涣散的意识刺醒了几分!
冲出城门洞了!
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瓮城压抑的石壁和人头攒动,而是铅灰色天幕下,一望无际、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惨白冰原!凛冽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撕碎了身后所有嘈杂的喧嚣!只剩下风在旷野上凄厉的呜咽,如同万千亡魂的悲鸣。
然而,就在这片风声呜咽的短暂“寂静”中——
陈默听到了。
那声音,初时极其遥远、极其微弱,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被厚厚岩层阻隔的沉闷鼓点。
咚…咚咚……
但几乎在瞬间,这鼓点的频率就疯狂地加速!放大!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雷霆,从铅灰色雪原的地平线下,狂猛地奔涌而出!
轰隆隆隆——!!!
那不是鼓点!是无数铁蹄!是无数裹着铁掌的战马马蹄,以狂暴的姿态,疯狂践踏着冻硬雪原发出的、沉闷到令人灵魂震颤的恐怖轰鸣!这轰鸣声如同滚动的雷霆,由远及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碾压过来!
紧接着!
“呜嗷——!!!”
“嗬嗬嗬——!!!”
尖锐、怪异、充满了嗜血兴奋的胡语唿哨声,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发出的嚎叫,刺破狂风的呜咽,从轰鸣的铁蹄声中清晰地剥离出来,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
地平线上,铅灰色的天幕与惨白的雪原交接之处,一道蠕动的、越来越清晰的黑线,如同地狱裂开的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蔓延、扩大!
是骑兵!是匈奴骑兵!数量……多到令人绝望!
他们如同嗅到了腐尸气息的秃鹫群,从雪原深处狂飙而来!目标,正是刚刚冲出雁门关、踉跄奔逃在冰原之上的两道身影!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比失血更甚百倍,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他猛地睁大了涣散的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视野里,那道急速逼近的、代表着死亡的黑线,如同不断扩大的深渊巨口!
身后的瓮城方向,那刚刚被寒风撕碎的喧嚣,似乎也被这恐怖的马蹄声浪震慑,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随即,是更加惊恐、更加绝望的嘶喊:
“匈奴!是匈奴人!!”
“灾星!是灾星把他们引来的!!”
“快关城门!关城门啊!!”
关门?!
陈默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和吕布刚刚冲出城门洞不过百步!城门一旦关闭,他们将被彻底锁死在这片冰原之上,成为身后汹涌而来的匈奴铁蹄的活靶子!而瓮城内的守军,显然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的匈奴骑兵彻底吓破了胆!保命要紧!谁还会管关外这两个“祸根”的死活?!
“呃……嗬……” 夹着他的吕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那沉重的、踉跄的脚步,因为这逼近的死亡威胁和身后瓮城方向传来的绝望嘶喊,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狂野的力量!速度竟在重伤之下强行提升了一线!
但,太慢了!
比起身后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狂涌而来的匈奴铁蹄,他们的速度如同蜗牛爬行!马蹄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大地在脚下清晰地颤抖!陈默甚至能隐约看到冲在最前面那些匈奴骑士狰狞扭曲的面孔,看到他们手中弯刀反射的惨淡天光,闻到风中那股浓烈的、属于马匹和野蛮人的腥膻气息!
完了!彻底完了!
前有狼群,后无退路!
瓮城那巨大的、沉重的城门,在绞盘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正缓缓地、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向内合拢!那逐渐缩小的门洞缝隙,如同地狱之门对他们最后的嘲弄!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即将彻底吞噬一切的瞬间!
一道玄黑色的闪电,裹挟着塞外风雪般的凛冽煞气,猛地从即将关闭的城门缝隙中狂飙而出!
唏律律——!
战马长嘶!铁蹄踏碎冻土!
张辽!
玄铁札甲在惨淡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芒,肩吞兽口狰狞!他如同一支离弦的玄铁重箭,单人独骑,竟悍然冲出了正在关闭的城门!在他身后,巨大的城门在绞盘刺耳的摩擦声中,轰然合拢!沉重的撞击声如同丧钟,彻底断绝了退路!
张辽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在冻土上刨出深深的雪坑!他横刀立马,孤拔的身影死死钉在陈默和吕布踉跄奔逃的前方!玄铁面甲猛地转向身后那如同黑色怒潮般狂涌而来的匈奴骑兵,锐利的目光穿透面甲孔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那片死亡的狂潮之上!
他没有看身后踉跄的吕布和陈默一眼。只是猛地拔出了腰间的环首首刀!
雪亮的刀锋斜指苍穹,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决绝的寒芒!
“雁门张辽在此——!”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裹挟着铁血煞气和一往无前的惨烈,狠狠撞向那如同闷雷般逼近的匈奴铁蹄!
“胡狗!谁敢上前一步?!”
这声咆哮,如同投入怒海的孤石!瞬间吸引了所有匈奴骑兵的注意!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发出兴奋嗜血的怪叫,纷纷调转马头,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鲨鱼,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这敢于孤身挡关的玄甲身影狂涌而来!
马蹄如雷,弯刀如林!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那道孤拔的身影!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吕布夹着陈默,踉跄沉重的脚步,终于踏上了张辽战马侧后方一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洼地边缘!他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栽,连同肋下夹着的陈默,重重扑倒在冰冷的积雪之中!
积雪被砸开,冰冷的雪沫混合着暗红的血污飞溅!
吕布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嗬嗬声,深陷的眼窝里血色熔岩疯狂翻涌,死死压制着身体的崩溃和剧痛。他仅凭那只缠满布条的右臂,死死撑起上半身,燃烧的血瞳越过张辽那孤拔决绝的背影,死死锁定那狂涌而来的死亡狂潮!
陈默摔在冰冷的雪地里,呛入一口带着血腥味的雪沫,冰冷的刺激让他残存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涣散的瞳孔映照出前方那惊心动魄的景象——
铅灰色的天幕如同沉重的铁幕,低低压在惨白的冰原之上。
孤拔的玄甲骑士,横刀立马,如同礁石,迎向那汹涌如黑色怒潮的匈奴铁蹄!
而在骑士身后,在雪地里挣扎撑起的虓虎,眼中燃烧着血色熔岩,死死盯着那吞噬而来的死亡!
更远处,雁门关那紧闭的巨大城门,如同冰冷的墓碑,矗立在惨淡的天光下。
风声呜咽,铁蹄如雷。
残阳如血,裂帛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