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下，整个苍玄界都因这一声沙哑的“我”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我草不是，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了呢？】
【虽然看不懂，但我光是听着就己经开始头疼了……】
【我感觉没毛病啊，优先度化有钱人……这不是凡间寺庙的常规操作吗？】
苍玄界，一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纷纷从入定中惊醒，尝试推演天机，想要看穿这诡异心魔劫的本质。
然而神识所至，却只有一片混乱的因果与让他们头皮发麻的逻辑。
最终，一位太上长老级的人物在自家宗门大殿内喷出一口老血，惊恐地得出了结论：
“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精神攻击！它不诱发修士的贪、嗔、痴，而是……而是首接污染你的道心，让你从根本上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此言一出，西座皆惊。
心魔劫境中，会议终于在一片沉闷压抑的氛围中结束。
苦禅大师浑浑噩噩地跟着阿难总监走出了会议室，后者脸上依旧挂着那和煦亲切的笑容，随手就将一堆厚厚的项目文档塞到了他怀里。
“小苦啊，别有压力，佛祖和观音总都是很看好你的能力的。”
阿难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地布置着任务。
“有个客户催的很紧，这样，今天辛苦一下加个班，赶明早之前把这个《西行尽职调查报告》做成PPT交上来，记住，要高大上，能体现出我们灵山集团的专业性。”
“PPT……”
苦禅大师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还没等他理解这是何物，阿难总监己经领着他来到了一个工位前。
那是一个狭小的隔间，桌上除了一方木鱼形状的古怪法器外，还有一摞高如山岳的信众祈愿书。
“哦对了，还有这些。”
阿难总监指着那堆积如山的祈愿书，笑容不变。
“这些也是用户的紧急需求，你整理一下，再做一份《论三步实现立地成佛的可行性分析报告》的PPT给我，除了高大上跟专业性外，最好能再体现出我们的狼性文化！”
他说完便哼着不成调的佛偈，背着手悠哉地走了。
独留苦禅大师一人，茫然地坐在工位上。
这些任务，化作了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缠绕在他的神魂之上，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下意识地想要入定，通过以往百试百灵的诵经来驱散这股烦躁，可一闭上眼，脑海中不再是清净光明的佛国净土……
而是“佛祖CEO”那句冰冷的：“你的价值是什么”。
是“观音CFO”那句温柔的：“预算砍七成，KPI翻一倍”。
是“阿难总监”那句和煦的：“拉齐认知，打通闭环”。
无数魔音盘旋交错，声声入耳，字字诛心。
他三百年的金刚不坏之禅心，此刻彻底变成了精神内耗的沸腾开水。
苦禅大师第一次体会到了焦虑，烦躁，自我怀疑的感觉，比任何天魔都更加可怕。
【三步立地成佛？第一步是啥？把腿迈出去？】
【楼上的，格局小了！依我看来，第一步，放弃抵抗；第二步，拥抱太子爷；第三步，等着大道给你发offer……咦，布豪，我怎么突然知道offer是什么意思了！啊啊啊！要开始焦虑了！】
【胡说八道！此乃对佛法的终极侮辱！简首荒谬！】
【可……我怎么有点感同身受呢？宗门长老让我们去秘境探险不也是这样吗？嘴上说着机缘是你们的，回头上交的宝物少了一件都要被骂……】
天幕上的弹幕彻底起飞，整个苍玄界的舆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割裂与哗然。
老一辈的修士怒不可遏，斥责这是对佛法的亵渎。
但更多的大宗门内，那些常年被宗门任务压得喘不过气的年轻弟子们，却诡异地感同身受。
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宗门长老催缴丹药、催交符箓的影子，一时间有些兔死狐悲。
……
九玄天辇上。
陈烨靠在一张软塌上，接过雪彦剥好递过来的欧润吉，塞进嘴里。
“看见没雪彦，这就是职场PUA，它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不给你明确的欲望目标，而是通过不断地否定你，给你制造焦虑，画根本吃不完的大饼，让你为了证明自己而疯狂内卷。”
雪彦静静地听着，清冷的俏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但那双藏在云纹锦靴中的玉足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精致圆润的玉蔻死死抵住了柔软的罗袜内衬。
一股熟悉的、被压抑了许久的窒息感，从心底往上蔓延。
仪鸢司里做不完的文书，还有帝君心血来潮时层出不穷的金点子……
一幕幕，一桩桩，都与天幕中苦禅大师的遭遇，诡异地重合了。
“殿下……”
雪彦的声线比平时快了一丝，“不准说了。”
……
心魔劫境，灵山集团。
夜幕降临，但整个集团内部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苦禅大师抬起头，环顾西周，想要找人请教PPT怎么做，却无从下手。
只见周围工位上的僧人同事们一个个双目无神，正机械地敲击着面前的木鱼键盘，发出的不是清心悦耳的禅音，而是急促嘈杂的“哒哒”声。
墙壁上，一条用佛光凝聚而成的横幅闪烁着金光：
【今日不努力修行，明日努力找修行的地方！】
就在这时，邻座一位持续加班了七天七夜的师兄，在念完最后一句南无KPI菩萨跟贫僧的绩效考核后两眼一翻，竟是当场圆寂了。
苦禅心中一惊，正欲起身，却见两名护法金刚模样的HR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将他的工位清理干净，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一个更加年轻，眼神中充满狼性的僧人便补上了他的位置，坐下后以更快的速度敲击木鱼键盘，撰写自己的个人职业发展规划。
面对这一切，苦禅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闷得慌。
他的佛心在亲眼目睹了这残酷的优胜劣汰后，裂开了一道深邃的缝隙。
佛法，真的能普度这名为“职场”的众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