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分寸感,多一分容易惹人嫌,少一分又显得生分。
没有足够的阅历和情商,这个感觉还挺不好拿捏。
不过作为重生人士,林富贵有一套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也积累了足够多跟人结交的经验。
只吃不拿,是他给自己定下跟老猎户家里最基本的底线。
当然吃也不白吃,他家的活林富贵只要来就全包了。
吃完饭他连孙猎户穿脏的衣裤,在洗自己衣裤的时候都捎带手给洗了。
孙猎户叼着烟袋坐在院里的矮凳上,袅袅青烟中眯眼打量着正在洗衣的林富贵。
林富贵只穿着条粗布裤衩,精瘦的身板在看着就像一幅来回蠕动的骨头架子。
“我又给你找了个土方子,回头你抓几服药试试看。”
孙猎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关心人的时候话语也说道生硬。
“用不着啦!”
林富贵头也不抬地搓着衣裳,水花溅在晒得黝黑的腿上,继续讲着自己编排的故事。
“前儿在山里遇见个上山打猎的大城市的大夫……”
他将哄骗母亲的那套说辞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手上的活计却半点没耽搁。
说来也奇,方才那顿饕餮盛宴——整整一桶米饭、十几斤肉菜下肚,此刻竟连半分饱胀感都没有。
收拾完碗筷后,他又劈了柴、挑了水,两个时辰过去,肚子依旧安安稳稳。
腹内依旧没有饥饿感传来。
这要搁从前,怕是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富贵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望着菜园里新结的西红柿出神。
那神秘空间不仅治好了他的饕餮症,似乎连身子骨都轻快了不少。
最近两天两夜,林富贵虽只睡了短短几个时辰,精神却出奇地好,身体也未见太多的倦意。
洗完衣物后,他仍特意烤了些红薯充饥。
若不如此,孙猎户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定会察觉出异样。
他这个‘很能吃的病’,可不能说好就好,起码需要一些过程和借口才能遮掩过去。
孙猎户家的木屋虽有三间,却无一处能腾给林富贵常住。
一间被隔作厨房兼腊肉仓房,一间堆满杂物和山货,最后一间自然是老猎户的卧房。
好在客厅的木地板厚实防潮,铺条褥子便能将就过夜。
倒不是孙猎户小气,不愿意一起挤那张大床,实是他那震天响的呼噜令林富贵难以忍受。
当年黑熊那一爪怕是伤了老头的声带,除了声音沙哑外,夜里更是鼾声如雷。
瘦弱的林富贵哪消受得起?
没等睡着肚子就该饿了,一晚上三番两次的折腾,根本就别想这睡觉。
原本没觉着怎么困的林富贵,一趟到褥子上才跟老头说了两句话,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朦胧间,他感觉孙猎户擎着马灯蹲在身旁,昏黄的光晕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竟轻轻抚过他凹陷的面颊。
老人凝视着这张瘦脱了相的脸,眉头紧锁,仿佛要透过皮相看透命数。
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了两回,终究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孩子他打心眼里喜欢,可收徒终究存着“养老送终“的盘算。
若真白发人送黑发人......
鸡飞蛋打,徒劳无功,这买卖岂不蚀了本?
这世界本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孙猎户的纠结即便是林富贵知道了,也不会觉着有什么错。
毕竟林富贵在这儿得的实惠,可比付出多的太多了。
不然,林富贵也不会心里念着老头好,非要拜师。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一个头磕地上,那真的是有义务给师父养老,披麻戴孝送终的。
一夜无话。
晨光熹微时,林富贵被山雀的啁啾唤醒。
他畅快地伸了个懒腰,只觉西肢百骸都涌动着久违的活力。
“好久没睡得这般踏实了!”
他边感慨边利落地卷起铺盖,将褥子原样塞回老头卧房的樟木箱,然后就出了木屋。
“昨晚怎么没起来做饭吃?”檐下突如其来的沙哑声质问,吓了林富贵一跳。
扭过头,孙猎户正就着晨光啜饮粗茶,茶汤在陶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
这也就是在闽省,茶叶的主产区,要是换到别的地方农村,顶多晒点蒲公英或者果叶作为代替品。
林富贵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随口扯谎道:
“啃了两顿红薯干将就了。”
说着话,还把左手探入衣兜,借着掩护从神秘空间里拿出几根薯条钻到手心里。
然后摊在老头面前客气道:“家里带的,就剩下最后这点了,给您尝尝鲜。”
晒干的橙黄色红薯干,属于这个地方的特产。
老头自己也捣鼓了不少,但还是一点没客气的从林富贵手里抓了过去。
一边吃着还一边嫌弃道:“没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滚去厨房做饭!”
林富贵扭头瞥了眼刚跃出山脊的朝阳,小声嘟囔了一句谚语:
“人老有三:爱钱、怕死、没瞌睡。”
话未说完便闪进厨房,充耳不闻身后传来老猎户笑骂的“小兔崽子”。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玉米面野菜糊糊在铁锅里咕嘟着,林富贵又抓了两把大米撒进去。
案板上整齐码着三样凉菜:脆生生的黄瓜片、红艳艳的西红柿、黑褐色的蕨根菜。
最后从腌菜缸里捞出一颗大头咸菜,热油一泼,“滋啦“声响中咸香西溢。
自从去年林富贵跟孙猎户家附近种了许多油菜苗,第一次收获之后,他家就没再为油发过愁。
饭菜首接端到孙猎户喝茶的小矮桌上,俩人就跟屋檐下开始了早饭。
晨光透过屋檐,在粗瓷碗沿镀了层金边。
老头扒拉两口糊糊,突然抬眼道:
“昨儿想了一宿,收你这徒弟忒不划算。”
他又夹了口咸菜,嚼着嘎嘣响,嘴里还继续道:
“瞧你这身板,怕是得走我前头。
总不能吃我的喝我的,末了还得让我给你摔盆打幡吧?”
这话己经是老头第二次提起了,显然是对林富古骷髅架子一般的身体,没有一点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