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飘出的沉水香在堂屋萦绕，萧若若捏着青瓷汤匙的指尖微微发颤。
碗里的莲子羹晃出涟漪，倒映着上座顾长玧垂眸拨茶盏的模样——
他月白广袖拂过案几，腕间那截姻缘绳突然泛起微光。
“师妹在发什么呆？”
清润如松风的嗓音惊得她手一抖，汤匙“当啷”撞在碗沿。
抬眼时正撞见顾长玧含笑望来，那双总似浸着春水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波澜。
“没、没什么......”
她慌忙低头搅羹，却见自己腕间红绳突然发烫。
昨日在月老祠求的签还藏在袖底，签文的字迹仿佛在眼前跳动。
“今日灶上炖了杏仁酪。”
常灵均温声开口，目光扫过萧若若腕间红绳时，指尖轻轻一颤，“若若这绳子......”
话未说完，顾长玧突然搁下茶盏。
青瓷与石案相击发出清响，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飞走。
他抬眼时，萧若若分明看见他眼中翻涌的暗潮，竟比昨夜观星台所见的银河更灼人。
“师妹，我要娶你。”
碗盏坠地的脆响震得梁上浮尘簌簌。
萧若若踉跄着后退半步，碎瓷片划破指尖，血珠滴在红绳上，竟让那抹红愈发鲜艳欲滴。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撞着耳膜，却辨不清是惊是喜。
“师兄......”
她喉间发紧，抬眼望向顾长玧身后的常灵均。
后者正垂眸盯着自己腕间红绳，指尖轻轻绳结，素白面容上瞧不出喜怒。
“大师兄！”
震耳欲聋的拍桌声惊得众人转头。
萧谨弋踢开脚边凳脚，墨色衣摆扫过狼藉地面，腰间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长臂一伸将萧若若拽到身后，发尾扫过她鼻尖，带着松林间的清冽气息。
“萧师妹不通文墨不懂剑术，”他斜睨顾长玧，眉峰拧成弯曲的弧度，“师兄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顾长玧却站起身来。
长袍曳过碎瓷，姻缘绳在腕间缠出雅致纹路，每一道都像刻在萧若若心上。
他望向她时，眼底翻涌的情意几乎要将人溺毙：“我心悦她，无关其他。”
“那常师姐呢？”
萧谨弋猛地转身，腰间玉佩“当啷”撞上萧若若膝头，“你们自小定下的姻缘绳还在腕上拴着！”
堂中突然静得可怕。
萧若若盯着常灵均腕间红绳，见那绳结突然渗出淡淡金光，与自己腕间红绳遥相呼应。
她想起半月前在桃林撞见的场景——
顾长玧替常灵均编绳时，指尖沾着桃花蜜的甜香。
“灵均，”
顾长玧转身时声音放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当年月老祠求签，你我红绳本就该系在旁人腕上。”
常灵均忽然抬头。
她指尖抚过红绳，唇角扬起清浅笑意，却比哭还难看：“原来师兄早就知道......那日在姻缘树下，你的红绳便该落在若若腕间。”
萧若若猛然抬头。
她看见常灵均腕间红绳正一寸寸褪去颜色，而自己腕间红绳却愈发鲜艳，红光中隐约浮现出顾长玧的眉眼。
昨日在月老祠，她明明看见顾长玧替常灵均求签，可此刻红绳上的灵力波动，分明与自己腕间同源。
“若若，”
顾长玧缓步上前，袍角扫过碎瓷发出细碎声响，“那日我替你求签，签文是‘得成比目何辞死’。”他抬手轻触她发梢，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萧谨弋突然抽出腰间软剑。
剑锋在烛火下映出冷光，却在触及顾长玧衣袍时骤然变钝。
他额角青筋暴起，剑尖指着顾长玧腕间红绳：“你敢说从未对常师姐......”
“阿弋！”
常灵均突然出声。
她抬手扯断腕间红绳，褪色的丝线飘落时，竟化作片片桃花瓣。
“姻缘本就强求不得，”她望向萧若若，眼中己有泪光，却仍弯起唇角，“若若，你腕间红绳还在发烫吧？那是真心动了。”
萧若若这才惊觉腕间红绳正灼烧般发烫，红光顺着血脉蔓延，心口竟浮现出与顾长玧腕间相同的绳结纹路。
她想起三年前初入师门，顾长玧手把手教她握剑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原来不是错觉，那些藏在剑招里的温柔，早就顺着红绳种下了情根。
“师兄......”
她仰头望他，看见他眼中倒映着自己泛红的眼眶。
“不怕。”
顾长玧轻轻替她拂去鬓间碎发，姻缘绳擦过她脸颊，烫得人心慌。
“明日我便去月老祠重系红绳，让天地诸神都看见——”
他忽然握住她染血的指尖，在红绳上轻轻一按，两道红光骤然合一，“顾长玧此生，唯萧若若可系我姻缘。”
萧谨弋猛地转身，剑柄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他背影僵首，声音却低得像受伤的小兽：“萧若若，你若后悔......”
“我不后悔。”萧若若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
她望向顾长玧，见他眼中泛起笑意，像春日融雪的溪流，“三年前在姻缘树下，我就想过......若能与师兄同系红绳，便是死了也甘愿。”
常灵均忽然轻笑出声。
她拾起地上碎瓷，指尖掠过萧若若腕间红绳：“傻丫头，红绳显光是心咒显灵，哪能让你死呢？”
她望向顾长玧，眼中己无悲色，“师兄可别忘了，明日卯时三刻，月老祠第三根楹柱下......”
“自然记得。”
顾长玧抬手挥袖，碎瓷片应声归位，碗里莲子羹竟如初时般完好，“届时还要劳烦灵均，替我们做个见证。”
萧若若望着重新拼好的碗盏，忽觉腕间红绳不再发烫，反而泛起融融暖意。
她看见顾长玧腕间红绳与自己的交缠在一起，在烛火下织出细密的光纹，像极了月老祠壁画上的比翼鸟。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檐角铜铃叮铃作响。
萧谨弋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夜露的清凉：“萧若若，明日若敢哭花了脸，我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