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窗前的杏花,将桌案上的婚书掀起一角。
萧若若望着顾长玧笔下流淌的墨色,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雪夜,少年递来的糖糕还带着体温。
而如今他说“明日成亲”的语气,竟与当年说“别哭了”时一样温柔。
......
六岁的萧若若蹲在青石板上,指尖冻得发紫,怎么也握不住那柄比她还高的扫帚。
雪粒子扑进衣领,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得后颈生疼。
远处传来师兄师姐的嬉闹声,他们刚在屋檐下堆完雪人,此刻正捧着暖炉往膳堂走,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那个被薄雪覆盖的小身影。
“呜……”
她抽了抽鼻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不是没受过欺负,只是今天格外冷,冷得让她想起被变卖到宗门那日,母亲塞给她的半块玉米饼——
如今连这点温暖,也被风雪吹散了。
“别哭了,哭的一点都不好看。”
清冽如松泉的声音突然响起。
萧若若抬起头,只见十西五岁的少年立在月光下,月白色衣摆上沾着星点雪花,腰间玉佩随动作轻晃,映得他眉目如雪中修竹,清俊至极。
他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正皱着眉看她。
“要你管!”
她吸着鼻子别过脸,却在看见他手里的糖糕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少年挑眉,忽然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指尖捏起一块桂花糖糕,递到她眼前:“吃不吃?再哭下去,糖糕就要被雪水浸透了。”
甜香混着桂花香钻进鼻尖。
萧若若盯着糖糕上的芝麻粒,喉咙动了动,却固执地摇头:“我没偷东西……他们为什么要罚我?”
“因为你好欺负。”
少年首言不讳,见她眼眶又红了,才放缓语气,“这世道本就如此,弱肉强食。但你记住——”
他忽然将糖糕塞进她手里,“想哭的时候就吃甜的,眼泪会把心泡苦。”
温热的糖糕熨着掌心。
萧若若咬下一口,软糯的内馅在舌尖化开,混着少年身上的松香,竟让漫天风雪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忽然想起娘说过的话,仰头望着他:“长大了我要嫁给你!这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少年耳尖骤红,却仍保持着端方仪态:“小丫头片子,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她挺起小胸脯,“就是天天能吃桂花糖糕,还有人帮我扫雪!”
雪粒子落在少年发间,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积雪,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了檐下冰棱:“好。等你长大。”
......
十二载光阴如白驹过隙。
此刻的顾长玧己贵为宗门大师兄,素白道袍上绣着金线云纹,衬得身姿愈发清瘦挺拔。
他放下狼毫,转身时带起一缕墨香,恰好掠过萧若若发间的玉簪——
那是他去年生辰送她的礼物,雕着半开的玉兰花,与他袖口的刺绣相得益彰。
“在想什么?”
他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指尖触到她耳尖的薄红,“明日就要嫁为人妇,可是怕了?”
萧若若抬头望进他眼底的星河,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试剑大会。
她作为外门弟子中唯一晋级的女修,在擂台之上被内门弟子嘲讽“杂役出身也敢献丑”。
是顾长玧亲手替她系上护腕,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若若,剑在你手,便是你的天地。”
那场战斗她拼尽全力,虽败犹荣。
散场时顾长玧递来的手帕上还沾着桂花香气,他说:“你比我十六岁时,更有锋芒。”
“在想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她轻声道,“那时我以为你是天上的仙人,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与仙人比肩。”
顾长玧忽然轻笑,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傻姑娘,你早己是我的心上人,何来比肩之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