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站在朱红的廊柱旁，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玉佩。
廊下风铃被风撞得叮咚作响，檐角的铜铃映着西沉的日光，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恍惚间竟像是溅落的血滴。
“我怎么觉得这有点不太对劲呢？”
沈溯喃喃自语，目光穿过雕花槅扇，落在殿内剑拔弩张的几人身上。
萧若若的嫁衣是用最上等的云锦裁成，金线绣就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可她握着婚书的指尖却白得近乎透明。
萧谨弋攥着腰间剑柄的指节泛白，墨色道袍因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萧若若，我都跟你说了顾师兄不喜欢你！”
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字字砸在鎏金地砖上，惊起满室回音。
萧若若缓缓抬起头，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掩住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像破碎的玉磬，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呵！师兄喜欢我，不喜欢我又如何？和你有何干系？”
萧谨弋心中猛地一紧。
她太了解萧若若了，这个素来骄傲的小师妹，此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剜出来的。
她垂眸时，额间的花钿在阴影中忽明忽暗，恍若一滴凝固的血。
“你......”
萧谨弋向前半步，又生生顿住。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喉结滚动了数次才挤出一句，“我就多余管你！”
“谁要你管了？你当你是谁啊？”
萧若若突然抬头，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
她转身时，嫁衣上的金线划破空气，发出细碎的声响。
红色的裙摆扫过青玉案几，将案上供奉的三清像拂落在地，“哗啦”一声脆响，惊得梁上栖息的白鸽扑棱棱飞起。
“若若！”
顾长玧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血红色的广袖扫过烛台，火苗猛地蹿高，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一道玄色身影闪过，裴知砚抬手拦住了顾长玧的去路。
这位素来温润如玉的师叔此刻面色凝重，袖中拂尘无风自动：“你去的话是要火上浇油吗？”
屋内的铜漏滴答作响，顾长玧盯着地上碎成两半的同心结，喉间像是卡着块烧红的铁。
夜风卷着檐角冰棱坠落的脆响灌进殿内，他下意识抬手去够腰间本该悬着的香囊，却只触到空荡荡的玉佩穗子——
那是萧若若昨日亲手系上的，此刻大概正随着她的红嫁衣，在朔风中翻卷。
“顾公子？”
沈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惊得他佩剑险些出鞘。
只见她不知何时绕到雕花槅扇后，月白道袍上还沾着夜露，琥珀色瞳孔在烛火下泛着警惕的光，“你的剑穗松了。”
这明显是句托辞。
顾长玧低头看腰间完好的剑穗，忽然明白沈溯在暗示什么。
方才萧谨弋与萧若若那场争吵，此刻仍在殿内萦绕着腥甜的火药味。
鎏金香炉里的安息香燃到尽头，灰烬簌簌落在青砖地上，倒像是未干的血迹。
“可若若她......”
顾长玧转身时，玄色广袖扫过青玉案几，震得案头《九霄剑诀》哗啦啦翻开。
他望着殿外浓墨般的夜色，想起萧若若转身时凤冠上摇晃的珍珠流苏。
想起她冷笑时眼尾泛起的血丝，心口突然泛起愧疚。
沈溯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玄铁剑鞘撞在他膝弯上发出闷响。
少女仰头盯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你应当让她先冷静冷静。”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夜枭长鸣，惊得梁上悬着的镇魂铃叮当作响。
顾长玧攥紧腰间玉佩，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掌心的灼烫。
三日前在藏书阁，萧若若踮着脚够高处的典籍，发间玉兰簪子扫过他手背，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她回头冲他笑时，虎牙上还沾着桂花蜜：“顾师兄，明日上元节，陪我去看孔明灯好不好？”
此刻那抹笑靥与方才决裂时的面容重叠，顾长玧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