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露凝在青瓦上,像撒了把碎钻。
沈溯握着犀角梳子的手悬在半空。
望着镜中披霞帔的少女,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桃溪谷初见萧若若时,她蹲在溪边追蝴蝶。
鬓角沾着片桃花瓣,像只误入凡尘的小兽,眼睛亮得能映出漫天星河。
“这珊瑚珠该缀在左侧。”
萧若若抬眸,镜中倒影与沈溯重叠,指尖轻轻按住发间金步摇。
“阿溯记不记得,去年中秋你偷喝我的桂花酿,醉得抱着廊柱喊裴公子?”
沈溯手一抖,梳子差点戳到她额角:“你再提这事,我就把这串珍珠全换成夜明珠——省得某人洞房花烛夜看不见新郎官长啥样。”
少女耳尖泛起薄红,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在晨光中展翅欲飞。
“该上喜堂了。”
裴知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冷淡雅。
沈溯转身时,看见他握着玉骨折扇的手青筋微凸,扇面上“鸾凤和鸣”西个金粉大字被攥得变了形,倒像是“鸾凤和鸣”西个字在扇面上泣血。
......
喜堂设在顾府后园的凌仙台上,白玉阶前摆满了夜昙花,每一朵都被法术催开,花瓣上凝着露珠,像谁落了一夜的泪。
顾长玧身着玄色婚服立在阶上,腰间挂着的玉佩正是萧若若去年生辰送的,羊脂玉上刻着“长毋相忘”,此刻却被他用红绳随意缠着,绳子末端还系着枚铜铃。
叮当作响间,竟与常灵均裙角的铃声应和。
“一拜天地——”
司仪的声音被山风扯得破碎。
萧若若扶着顾长玧的手踏上台阶,盖头下的视线忽然被道白影吸引——
常灵均立在门旁,素白裙裾被风吹起,像片不肯落下的雪。
她看见顾长玧抬眸望过去,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像冬雪落在青瓷盏沿,指尖却在袖中攥紧了婚书一角。
“二拜高堂——”
沈溯站在裴知砚身侧,看见他握着折扇的手缓缓张开,扇面上金粉簌簌而落,在青石板上积成细小的“灵”字。
远处传来仙鹤振翅声,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藏书阁,撞见顾长玧与常灵均共研《往生咒》。
两人凑得那样近,连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却在她进门时骤然分开,常灵均耳尖的红比她腕间的朱砂痣还要艳。
“夫妻对拜——”
萧若若弯腰时,盖头滑落一角,露出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下,她咬着唇的模样。
顾长玧伸手替她扶正盖头,指尖擦过她耳后肌肤时,沈溯清楚地看见他瞳孔骤缩,像看见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生死契被呈上时,夜昙花忽然全部闭合,像是预见了什么。
萧若若从沈溯手中接过狼毫,笔尖在“顾长玧”三字上顿了顿,墨汁晕开小片阴影,倒像是谁心头的痣。
顾长玧接过笔时,指节泛着青白,砚台里的墨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竟与常灵均昨日在镜湖照影时的眼神重合。
笔尖落下的瞬间,凌仙台突然震动。
沈溯看见顾长玧额角沁出汗珠,婚书上的字迹竟像活了过来。
笔触间带着癫狂,像被什么执念驱使着。
最后落笔竟是常灵均的名字。
“顾……顾公子。”
沈溯的声音混着风里的夜昙香,“你签的为什么是常姐姐的名字?”
喜堂瞬间死寂。
萧若若惊得掀了盖头,珍珠流苏扫过顾长玧手背。
霞帔滑落在地,露出里衣袖口绣着的青竹——
那是顾长玧随口提过的,常灵均最爱画的纹样。
顾长玧猛地抬头,目光扫过萧若若的脸时,瞳孔突然收缩,像被惊雷劈中般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烛台。
火焰舔舐着婚书边缘,“常灵均”三字在火光中扭曲,竟与萧若若嫁衣上的凤凰形成诡异的对峙。
“师兄?”
萧若若的声音带着颤音,像被雨打湿的蝶翼。
顾长玧望着她,喉结滚动,忽然伸手扯下腰间玉佩,羊脂玉砸在石阶上碎成两半,“长毋相忘”西个字断成残片,露出里层刻着的“灵均”二字,笔画间还沾着未干的朱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