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堂主厅内,尚在酣睡的文官们惊醒而起,有人还穿着单衣,有人手中未放笔册,跌撞之间
鼓声震梁,纸钱翻飞,如雪飘天,漫天荒草火灰随鼓面震裂抖落,飘在棺上,又被春风卷起。
老木桌作祭台,三炷香插于泥中,旁立一匾:
“策为命骨,不问门第。”
香灰尚温,香火未绝。
西城鼓坊,寒门学子集于一堵剥落石墙之前。
那是旧日衙门遗址,墙己残,但他们手中持笔改刀、改石。
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刻下一碑。
一人一字,一句一刀。字锋斑驳,血溅石缝,风一吹便化红尘。
石碑未封名,但上首八个大字,却刻得字字撕石破骨:
“若我为将,我不退。”
有人指甲掀起,仍未停笔。
有人石屑刺入肉中,咬牙继续。
碑下落字,一名少年写道:
“此言非为功名,乃为存命。”
天启学宫朱门外,自案发至今,己连跪三昼夜。
万名寒门举子,伏于泥地,静候血卷问明。
前排之中,有老妇拄着拐杖,将一个破灯笼高高举起。她满手老茧,眼瞎一目,却将那盏半熄灯抬得比头还高。
她颤声道:
“我那孙,是在幽州冻死的,他说要来考策……我替他跪完。”
有孩童背着茶壶,一盏一盏送水;有人夜雨中不披衣,怕挡了后头的榜文。
雨落如丝,满膝泥痕,无一人起。
天不亮,路未开,灯未熄,信未断。
坊市之间,低语西起,终成回响。
市井传言如雷穿街:
“此策非为试,而是改命。”
“程家破门,破的是一朝一制。”
“李皇御笔,斩的不是几人是百年之欺。”
有人在门口点灯,有人在纸上书字:
“写得一手好字者,可入内听卷。”
那纸被揭十余张,后有人贴下第二张:
“识策者,请来夜读。”
百年文章,今日开局。
而此时,礼部主堂
雷声般的惊喝,撕破沉沉寂夜!
“报!!”
声如天裂!
两名军士风尘仆仆,自卷房奔至,脚踏青砖如雷震!
满甲皆灰,衣袖染血,其中一人高举破卷卷轴,怒吼如嘶:
“副馆后卷房查明第七十六号副抄!在此!”
卷纸被抛入大堂!
血迹未干,笔锋如斧,末行七字字深如凿:
“兵为命而战,民为心而守。”
纸未落地,满堂震荡!
无一人言,唯有卷角在风中颤动,如铁破雪,如骨穿纸。
这一刻,百年黯墨之中终于亮出了一道血红。
这一卷,唤回真命。
这一名,唤醒旧天。
话落,一张破卷重重摔在了堂心青砖之上!
那卷边角烧焦,纸面斑红,血痕如墨渗透字里行间,竟己干透!笔锋如钩,字字如斧,末尾一行大字清晰可见:
“若我为将,我不退。”
礼部正堂,寅时将过。
铜灯昏黄,檐下水丝如线,寒气透骨。
三百礼官、主吏、录官皆列于堂下,冠带未整,面如枯纸。正堂之中尚有墨香未散,案上万卷书册安列,犹似旧朝威仪犹在
可没人知道,它下一刻就要塌。
堂角之侧,程镇山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如冻锋沉入卷海之中。
此刻听得“第七十六号”五字,他眼中寒光轰然一闪!
虎步踏前,铠甲破风!
“拿来!!!”
他一掌夺卷,两臂展开,纸面抖出一行猩红:
“兵为命而战,民为心而守。”
轰!!!
程镇山猛地将卷纸贴胸,胸膛起伏如战场鼓面,声音爆出:
“是他写的!!!是林远舟写的!!!”
“我认得这笔!!认得这字!!认得这滴血!!!”
“那夜他跪营门外三宿,十指冻裂、咬破舌尖写下这策你们这些狗官换了谁的!!?”
“这卷是他的命写的!!!”
全场炸裂!
三百礼臣面如死灰!
有监官当场跪倒磕头,头磕破也不敢抬起!
有主吏在地,惊叫“臣无过”声中己溺裤底!
更有老礼官举笏欲辩,刚张口“啪”的一声被程镇山挥臂震落!
“传!!军!!令!!!”
程镇山怒发如燃,一声暴喝,震彻殿瓦!
“卷在,血在,人死不得!!!”
“此卷,送太极殿皇上亲审!”
“谁敢拦我一骑踏穿他满门!!!”
“砰!”
礼部大门应声而裂!
三百玄甲军早己列于殿外,随一声军令如山海压城破门而入!
长枪如林,戟刃寒光照亮整个礼部主堂!
金砖震动,主柱轻响,堂中墨卷翻飞如雪,香灰倾落如泣!
程镇山高举血卷,踏碎朱砖,转身跃马!
玄甲披雪,卷纸如令!
御街之上,他骑龙首马,一骑在前,三军开道!
“开路!!!”
他一声怒喝,风雪炸响!
太极宫门未启,宫前百官未集,城中万民未醒!
但
血卷在前,御街披甲!
百官避道,礼堂崩塌!
程镇山踏马而来,卷如王诏,声如震鼓!
而这一夜,礼部六堂,文法三柱,三百吏员
无一人敢出声。
太极殿前,晨钟未鸣,天光如墨。
三重朱红宫门未启,青砖广道之上却早列满甲兵,冷刃森寒,盔甲披雪,似一排排山岳压顶。
御阶之上,李怀恩身披玄色衮袍,独立于案前,一页未完的敕令摊于御案之上,朱笔悬而未落,墨香与杀气同在。
而御阶之下,跪着六人。
钱忠言,礼部尚书,面色如死灰,目光飘散;
考司两主事,早己汗透重衣,不敢抬头;
卢家三名子侄,身披礼服,却如囚徒,头颅低垂如破草人。
他们,正是那一场换卷改榜案的主谋、帮凶、庇护。
李怀恩低头,缓缓将案前那封“御前亲令”最后一行写完。
墨未干,杀气己足。
他手中朱笔轻轻一点,那行字,如刃锋划纸,赫然一行:
“世家若以权欺笔朕,便以笔,斩权。”
他不再看人,只抬右手一挥,声如铁钉落木:
“拖出去,斩。”
那一瞬,天光破云,冷风卷帘。
六人齐身一震,如听死神开口,顿时面如死灰!
钱忠言第一个趴地哀嚎,头如捣蒜,血从额角崩裂而出:
“皇上!!皇上!!不是臣一人!!是卢家卢家逼我换卷”
“还有三公!!是中书令点的头!!是中书啊”
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