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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白马,不过是匹掉毛的骡子

这是一个关于理想爱情跌落凡尘的故事,用甜蜜的糖衣包裹着苦涩的内核:

林嘉嘉的世界,是糖纸包裹的童话城堡。

她的童年是在租碟铺泡大的。《罗马假日》里派克风衣掀起的微风,《乱世佳人》里斯嘉丽任性又执拗的绿眼睛,《泰坦尼克号》杰克在船头大喊的“我是世界之王”……这些电影画面和琼瑶、席绢小说里那些深情款款、非卿不娶的男主角,共同编织了她关于爱情的最高信仰:帅!痴情!专一!把她当成唯一的公主捧在手心!

现实?现实是高中暗恋的篮球队长递来的情书其实是写给隔壁班花的;是大学谈的温柔学长,在毕业散伙饭上喝多了搂着别人感慨“终于不用装深情了”。林嘉嘉每次受伤,都像被拔了翅膀的小精灵,躲回卧室,捧着泛黄的《一帘幽梦》,对着费云帆的深情独白掉眼泪,然后又满血复活:真爱是需要等待的!我的白马王子一定在迷路!

工作后的林嘉嘉,在一家文艺出版社做着朝九晚五的编辑工作,身边不乏追求者。可她总是兴趣缺缺。太普通了!这个胖,那个矮,那个眼神不够深邃,这个不懂看文艺片……她的心,是座水晶宫殿,只等待骑着白马的王子,踏着七彩祥云前来叩门。

然后,张雨出现了。

他是来出版社谈合作的插画师,推门进来那一瞬间,办公室的空气都凝滞了几秒。

阳光从落地窗斜打进来,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乌黑的头发微微带卷,随意地搭在额头。一件挺括的浅灰色风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眼神像带着钩子,嘴角似笑非笑。他抱着画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林嘉嘉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连呼吸都忘了。

接下来的接触更是让她沉沦。张雨不仅仅是长得帅。他谈吐风趣,天南海北无所不知。聊起最新的艺术展,头头是道;说起冷门的小众电影,如数家珍;甚至在她不经意提到某本晦涩的哲学书时,他也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看她的眼神专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林编辑,你的见解真独特。” 一次会议后,他帮林嘉嘉扶住差点撞掉的咖啡杯,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一丝电流蹿过。

“张老师,叫我嘉嘉就好。”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约会顺理成章。他带她去私人影院看法国新浪潮的老电影,在昏暗中,他的手悄悄握住她的,十指紧扣;带她去城市最高处的旋转餐厅,俯瞰璀璨夜景,他在她耳边低语,说她的眼睛比星光更亮;纪念日时,送上一捧不艳俗的白色郁金香,卡片上用漂亮的钢笔字写着:“嘉嘉如荷,清韵独绝。”

林嘉嘉彻底沦陷了!她终于等到了!就是这个!电影般的相遇,小说里的浪漫情节!张雨完美符合她所有关于“白马王子”的幻想。帅气、才华横溢、浪漫、温柔、深情!她把自己二十多年来积攒的所有关于爱情的憧憬,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张雨身上。

她开始事无巨细地记录他们的“恋爱日记”,在朋友圈小心翼翼地晒出他们的“电影票根”(特意挑选艺术电影),精心烹饪他偶尔提起喜欢吃的菜式,把他的画室布置得温馨舒适。她觉得,找到灵魂伴侣,就要这样不遗余力地爱。

然而,甜蜜的糖霜之下,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缝。

裂缝一:飘忽的云踪

张雨的工作性质需要“采风”,经常需要“出差”。手机信号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不稳定”,甚至一天都没有回信。林嘉嘉担忧地打电话过去,往往很久才接起,背景音嘈杂,他的解释也总是带着一丝敷衍:“在忙,信号不好。”“和甲方在一起,不方便。”“别想太多,乖。”

一次,他们约好看一个很重要的双年展,林嘉嘉期待了很久。临出发前,张雨打电话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歉意:“宝贝,对不起,临时接了个急活,在外地呢,赶不回来了,下次补给你好不好?”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女人的轻笑,林嘉嘉的心猛地一沉,想问,却被他一句“同事在旁边呢,晚点说”堵了回去。那个下午,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艺术馆里,看着那些冰冷的展品,感觉自己和它们一样,被丢在了角落。

裂缝二:消失的界限感

林嘉嘉发现张雨的社交圈,尤其是异性,活跃得让她不适。他的微信里永远有新的、漂亮的“女性朋友”。有他口中“只是合作伙伴”的性感女模特,发来露肩照问“张老师,这组照片感觉怎么样?”;有“一起长大的妹妹”发亲密自拍配文“想哥哥了”;甚至还有前女友深夜分享伤感情歌@他。

她委婉提出不满:“雨,你那个模特朋友……拍照尺度好像有点大了?”

张雨失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小傻瓜,想什么呢?这是工作需要!她要发宣传照,让我参谋下而己。你这么没自信啊?”

她鼓起勇气删掉了一个半夜发暧昧信息的“妹妹”,张雨发现了,脸色一沉:“嘉嘉,你有点过分了吧?她是我亲如妹妹的朋友!你这样是不信任我,控制欲太强了!”

他总能轻松地把她的合理担忧和质疑,转化为“你小气”、“你不懂事”、“你控制欲强”、“你不够信任我”。每一次争执,最后都是以林嘉嘉的道歉和更多的小心翼翼告终。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太像小说里那些无理取闹的女配角了?真爱不应该是互相信任吗?

裂缝三:完美的说辞与错位的细节

林嘉嘉是细致的。她记得他说过从小怕辣,却在闺蜜发的网红餐厅打卡照里(闺蜜偶遇)看到他面前摆着红油翻滚的火锅,笑容灿烂。

她记得他提过最讨厌猫,觉得猫阴郁诡谲。却在他手机滑落的瞬间(不小心看到锁屏)瞥见一张他低头温柔亲吻一只布偶猫的侧脸照。

质问他?

火锅是工作需要陪客户,照片是P的(闺蜜发誓没P图)。

猫是朋友寄养的,就一周,照片是朋友偷拍的,他立刻就删了(锁屏图确实当晚换了)。

他总有滴水不漏的解释,配上一副“你竟然不信我,我太失望了”的受伤表情,让林嘉嘉每一次刚升起的怀疑小火苗,都被自责和愧疚浇灭。她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是自己多疑了,是自己亵渎了这份“完美”的爱情。

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意外

裂痕越来越大,但林嘉嘉还在努力维持。她想,也许结了婚就好了?他会被我感化,会被这份深情打动,会安定下来。毕竟,电影里浪子回头是常事。

首到一个下雨的深夜。张雨“出差”外地。林嘉嘉手机提示她生日特别关注微博更新(她设置了仅对张雨开放特别关注提醒)。她点开,是一个陌生的美女账号,最新微博是一组九宫格:高星级酒店大床房;散落的玫瑰花瓣;两只红酒高脚杯;最后一张,是张雨闭眼熟睡的侧脸,配文:“我的生日礼物,谢谢宝贝@张雨画世界” 发送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被猛地抽干,林嘉嘉浑身冰冷,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像风中落叶。原来,他所谓的“出差”,是给另一个女人过生日!地点就在邻市!时间就在她为他熬了半宿等他“采风”归来电话的夜晚!原来,他在她生日那天说有个“特别重要的合作方”要陪,礼物匆匆放下就走,转身却给了别人一场精心策划的浪漫!原来,所谓的“工作忙”、“信号差”,都是另一个温存的谎言!

她颤抖着拨通张雨的电话,一遍又一遍。无人接听。

她发信息:“张雨,微博我看到了。”

终于,几分钟后,电话回了过来,背景音乐震耳欲聋,他声音带着被扰清梦的烦躁:“嘉嘉?这么晚干嘛?我跟几个朋友在谈事…”

“张雨!”林嘉嘉嘶吼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力量,“你旁边躺着的朋友?!那个叫你宝贝的生日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张雨不耐烦甚至带着点嘲讽的声音:“林嘉嘉,你是不是有病?又胡思乱想什么?什么微博?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个嫉妒成性的闺蜜又在搞事?还是你看错人了?深更半夜发什么疯!神经病一样!我要休息了,别烦我!”

“嘟嘟嘟……”电话被无情挂断。

神经病一样。

这西个字,像西根冰冷的钢钉,狠狠楔进了林嘉嘉的心脏深处。

她坐在一片狼藉的恋爱日记本前,那些精心粘贴的电影票根像一张张嘲讽的笑脸。他送的白色郁金香早己枯萎,花瓶里只剩下浑浊的水。她环顾这个精心布置的画室一角,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古龙水的气息,此刻却令人作呕。

巨大的愤怒过后,是灭顶的绝望,然后是死寂的麻木。

她没有再哭,没有再发信息,没有疯狂打电话。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深夜的寒凉一点点浸透身体。那二十多年构筑的、华丽灿烂的、关于完美爱情和“白马王子”的水晶城堡,终于从顶端开始,发出了清晰刺耳的碎裂声。碎片稀里哗啦地掉落,砸在地上,露出了里面不堪入目的东西:虚假、欺骗、推诿、算计,还有一个面目模糊、骑着一匹掉光了毛的破骡子的男人。

张雨,根本不是什么白马王子。他只是个披着华丽外衣、巧舌如簧的感情骗子。她的期待、认真、一腔孤勇的爱,在他眼里,大概只是证明自己魅力的勋章,是随时可以踩踏丢弃的廉价物品。

她曾经幻想的轰轰烈烈的爱情,终其一生只爱一人的故事,原来只存在于电影银幕和小说扉页里。现实的巴掌,终于狠狠扇醒了她。

天边渐渐泛白。林嘉嘉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灰。她慢慢地、用力地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清晨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她拿起桌上那本写满甜蜜与憧憬的恋爱日记,轻轻抚过扉页,然后,翻开了垃圾桶的盖子。

有些梦想,是该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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