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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花开,却难绽放

好的,我们继续张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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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质感紧贴着她的皮肤,刺激得她打了个寒颤。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不耐烦的眼睛,催促道:“躺好点,别乱动。”张香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她能闻到空气中浓烈到几乎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约的锈腥气,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疼…疼吗?”她声音抖得不成调,指尖死死抠住身下那层廉价的一次性垫单。

“有点,忍忍就过去了。”医生含糊地应了一句,眼神示意护士按住她。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护士叹了口气,拍了拍张香的腿,动作还算温和,但更像是程序化的安抚。“小姑娘,紧张没用,放松点。”

张香闭上了眼睛,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涌出。她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探入身体,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尖锐而深刻的拉扯和绞痛。那不是普通的腹痛,更像是有冰冷的钩子在她身体最深处剐蹭、撕扯。她猛地咬住下唇,瞬间尝到了铁锈味的血腥。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只能发出压抑破碎的呜咽。

奶奶的哭骂,爷爷的闷吼,李明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和恶毒的“活该”,甚至那条破败的村路上卷起的尘土……所有过往的片段、声音、屈辱和绝望,在这一刻被剧烈的生理疼痛放大、搅碎,然后一股脑地砸向她。她像一片枯叶,在寒风暴虐的漩涡中心被无情撕扯。灵魂仿佛要挣脱这个痛苦的躯壳,却又被牢牢钉在这张冰冷的操作台上。

时间变得粘稠而模糊。每一秒都被疼痛拉得无比漫长。当那阵撕心裂肺的感觉终于暂时平息,只剩下深重的酸痛和空落时,张香感觉自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虚脱地躺着,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护士帮她清理着,动作算不上轻柔。垃圾桶就放在旁边不远处,塑料袋子窸窣作响。

她下意识地、痛苦地朝那个方向侧了一下头,只看到一抹暗红色在白色袋子底部一闪而逝,像一朵迅速凋零、枯萎的花。胃里最后一点东西终于冲上喉咙,她侧身呕吐,吐出的只有苦涩的胆汁。护士皱紧了眉:“啧,忍忍!”

门外,爷爷蹲在斑驳的绿漆墙根下,脚边散落着一地烟头。听见里面的动静变小,他才闷闷地咳了两声,推门进去。他看到孙女惨白如纸的脸和空洞失焦的眼神,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收费窗口,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又皱巴巴的旧手帕。里面是奶奶凑出来的钱,大部分是十块、二十块的零票,还有几张稍大的。

收款员数了半天,皱皱眉:“还差一百零七块五。”

爷爷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局促地在身上摸索着,摸了半天才从裤兜最里层掏出一卷沾满灰尘的毛票,有一块、五毛的,甚至还有几个硬币。他一张一张地理,一枚一枚地数,额角的汗珠滚下来,滴落在满是灰垢的手指上。他那布满老茧的、因常年劳作而变形的手指,数这些钱时显得格外笨拙而辛酸。收款员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玻璃台面。

张香躺在隔壁的观察床上,这讨价还价般的耻辱一幕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那羞辱感甚至盖过了身体的疼痛,烧得她脸颊发烫。她死死闭上眼,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爷爷卑微的窘迫,如同利刃,再次剖开了她刚刚经历了巨大创伤的心。她终于明白了李明那句话的冰冷重量——原来“活该”不止是针对肚子里的孽债,更是针对她整个人生。从出生起,她就“活该”被抛弃、被嫌弃、被践踏。

拖着如同灌满了铅的双腿回到家,迎接她的依旧是低气压的窒息。奶奶阴沉着脸在灶台边忙活,锅铲碰得叮当响,像是在发泄无处宣泄的怒火。她没看张香一眼,更没有一句询问。仿佛回来的不是她的亲孙女,而是一块需要暂时安置的垃圾。

当晚,身体深处的酸痛如影随形。张香蜷缩在老旧木床上冰冷的被窝里,觉得自己像个破了洞的麻袋,生命的热力正一点点地漏出去。屋子里黑得如同厚重的墨,只有窗外一点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李明那句“活该”像最恶毒的魔咒,又开始在脑海里盘旋,一遍又一遍。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极力压低的争吵。

“咋办?以后咋弄?这名声臭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老大不小的丫头,还没人家要她爸要钱呢,反倒先摊上这种事!赔钱货都不如!”

“还能咋办?”爷爷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和沮丧,“她爹那边…唉…再说吧。先让她把身子养养…看她自己的命数…”

“命数?她有啥好命数!你瞅她那样,魂都丢了!现在谁还敢要她?就是个破烂……”奶奶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强行压低。

“小声点!”爷爷喝止,紧跟着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总不能不活了?养着呗…”

“养?!说得轻巧!拿什么养?地里刨食能刨出来她糟践掉的钱吗?以后呢?老两口黄土埋半截了,谁管她?让她自个儿死外头?”

后面的声音逐渐模糊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沉闷的叹息。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张香心里那刚刚被撕裂的伤口上。原来“家”不是港湾,只是一个计算着“赔钱”、“养着”、“谁管她”的冰冷账簿。原来她存在的价值,在至亲眼中,己经简化到了“能不能卖掉”或者“养她划不划算”的地步。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身体的创伤可以愈合吗?也许。但心上这道名为“活该”的巨大裂口呢?它在每一个屈辱的瞬间、每一声嫌弃的斥责、每一次冰冷的算计中,只会裂得更深、更痛。

她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漆黑的屋顶。窗外的月光似乎更冷了些。她感觉不到眼泪了,心口处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巨大的空洞。活该……或许,奶奶骂得对。她张香,就是个活该被抛弃、被利用、被嫌弃的……破烂。这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冷得像冰窖。她像一件有瑕疵又不得不暂时搁置的物品,被晾在一边。奶奶依旧一天三顿给她端饭,但永远板着脸,有时把碗往桌上一放,发出“哐当”的响声便走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爷爷则更加沉默,除了下地干活,回来就蹲在门口抽烟,很少跟她说话。那桩事成了家里的禁忌,空气里弥漫着未散尽的阴霾和无声的指责。

张香变得异常沉默,眼神空洞。身体的不适渐渐减轻,但心底的空洞和冰冷却日益扩大。她常常坐在屋后的石墩上,望着远处黛青色的山峦,一坐就是大半天。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村里偶尔飘过的闲言碎语像针一样,刺得她体无完肤。她尽量不出门,躲避着任何可能遇到熟人的角落。整个世界对她而言,都充满了无声的审视和嘲笑。

有一次,她在水井边洗衣服,手浸在冰冷的井水里,搓着带着皂角的布片。奶奶拄着拐杖路过,突然停下,看着那盆水和张香苍白的侧脸,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没用的东西!以后生不了了吧?谁还要你?咱老张家真是欠了你的债!”

盆里的水纹晃动,倒映出张香木然的脸。她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搓着衣服,粗糙的布料磨蹭着手指,有点疼。奶奶那句“谁还要你”像一块巨石砸在心里。真的……就这么完蛋了吗?

身体似乎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张香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那个曾经对未来有一丝懵懂、甚至敢跟黄毛谈“爱”的张香,似乎己经死在了那张冰冷的操作台上。活下来的这具躯壳里,塞满了屈辱、麻木、以及那个巨大的、名为“活该”的空洞。

偶尔在深夜,她会从噩梦中惊醒,梦见废弃的砖窑轰然倒塌将她活埋,梦见垃圾桶深处那抹暗红在无限放大、吞噬一切……然后,李明那句狰狞的“活该!”就会再次炸响在耳畔,让她浑身发冷。

她走到那面模糊的旧镜子前,镜中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眼神灰败,没有丝毫光彩。这,就是张香。一个十六岁,却好像己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和指望的张香。

日子在死水般的静默中滑过。首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村里那个常年在外地搞小工程、平时很少在家、有点小钱的王有富,借着来家里坐坐的机会,带着一种让人不适的笑容,旁敲侧击地问爷爷:

“老张叔,听说香妹子的事了……现在还好吧?唉,女孩子家家的,难哪!我上次跟你提的那事……隔壁镇上那孙瘸子……虽说腿脚是有点毛病吧,但人老实,家里有两间瓦房,开个小卖部……他那边,不挑拣这些……彩礼嘛,也是能商量的……”

爷爷闷着头抽烟,浑浊的眼睛在烟雾里看不清情绪。

奶奶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有尴尬,有羞臊,似乎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动?

张香在里屋,透过门缝听着。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冲出去反驳,也没有哭闹。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后,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王有富和孙瘸子……这就是她的“以后”?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麻木的女孩,手慢慢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点微弱的刺痛感传来。

活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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