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黄浦江染成粘稠的铁锈色，林夕攥着辐射报告的手指在玻璃幕墙前投下颤抖的阴影。顾沉舟倚着外滩十八号的罗马柱，金丝眼镜折射着晚霞，西装口袋里的雪茄盒随他转动怀表的动作发出轻响。
“林小姐最近很喜欢玩火。” 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浸过冰水的丝绸，“半导体厂的工人、永辉的财务数据，连证监会都被你搅得鸡飞狗跳。”
林夕转身时，高跟鞋跟在大理石地面磕出清脆声响。她将报告轻轻放在铜制雕花栏杆上，纸张边缘己经被汗浸得发皱：“顾总应该更关心这些数据 —— 辐射超标 17 倍，足够让你所有的并购案变成废纸。”
江风卷着咸腥气掠过，顾沉舟伸手去够那份报告，却被林夕抢先按住。他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戴着枚朴素的银戒，戒圈内侧隐约刻着 “砚” 字。这个发现让他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用周砚医院的基因检测仪做证据？林小姐可真会利用枕边人。”
“总好过某些人用慈善晚宴洗钱。” 林夕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三天前在慈善拍卖会上，顾沉舟举着两千万拍下的宋代青瓷瓶，最终却被送到副市长情妇的私人画廊。她故意将语速放慢：“顾总知道艺术品捐赠的估值猫腻，也应该清楚辐射报告公之于众会有什么后果。”
顾沉舟忽然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栏杆上的白鸽。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平板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林夕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 那是周砚医院的监控画面，画面里年轻医生正将一盒药塞进急救箱，下方时间显示为三个月前。
“周氏私立医院去年的骗保金额，刚好够盖三座希望小学。” 顾沉舟用钢笔轻点屏幕，笔尖在周砚的脸上划出冰冷的痕迹，“还有这段手术失误的录像，要是传到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
林夕的后背重重撞上栏杆，金属雕花硌得生疼。她当然知道周砚为了维持山区义诊，默许了部分医保报销漏洞，但手术失误的录像分明是伪造的 —— 监控里患者的腕带编号，和她在档案室见过的记录完全不同。
“你想怎么样？”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黄浦江上的渡轮拉响汽笛，惊得她浑身一颤。
顾沉舟将平板电脑推到她面前，屏幕切换成证监会举报平台的界面：“很简单，撤回举报，把辐射报告交给我。” 他忽然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际，“或者，看着你那位白大褂情人身败名裂。”
林夕盯着举报平台的撤回按钮，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落下。远处东方明珠的灯光次第亮起，在江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她想起上周周砚熬夜修复硬盘时布满血丝的眼睛，想起他将基因检测报告藏在儿童画里时故作轻松的笑容。
“我要原始录像。” 她突然说，“还有骗保的证据原件。”
顾沉舟挑眉，将雪茄在栏杆上碾灭：“林小姐在和我谈条件？”
“你需要我闭嘴，我需要保护周砚。” 林夕强迫自己首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否则就算我撤回举报，难保不会有人把辐射报告寄给《财经周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江浪拍打堤岸的声音愈发清晰。顾沉舟从西装内袋掏出牛皮纸袋扔在她脚边，纸袋落地时发出硬物相撞的闷响：“底片在里面。不过林小姐最好想清楚 ——” 他俯身捡起那份辐射报告，在她面前慢慢撕碎，雪白的纸片像雪片般飘向江面，“和我作对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林夕弯腰捡起纸袋时，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枪管。她僵在原地，听见顾沉舟在身后轻笑：“听说周医生最近在研究铯 - 137 的治疗方案？要是实验室突然发生泄漏事故……”
“你敢！” 林夕猛地转身，却只看见顾沉舟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里。她握紧纸袋，金属边缘在掌心刻出深深的红痕。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的声响刺破暮色，让她想起三天前周砚在手术室抢救辐射患者时，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刺耳长鸣。
回到公寓时，周砚正在厨房煮面。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听见开门声，他笑着转身：“今天怎么这么晚……” 话没说完，笑容就凝固在脸上。林夕的外套上沾着雪茄灰，发丝凌乱，眼底满是血丝。
“怎么了？” 周砚快步上前，却被她躲开。林夕径首走向书房，将牛皮纸袋摔在桌上。周砚瞥见袋口露出的底片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去找顾沉舟了？”
“他有你的把柄。” 林夕打开电脑，登陆证监会举报平台，鼠标悬在撤回按钮上方迟迟没有点击，“骗保记录，还有伪造的手术失误录像。”
周砚沉默良久，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骗保是我的主意，那些钱都用来买山区的医疗设备了。但手术录像……” 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寒光，“那天手术室的监控明明被黑了。”
林夕的手指重重按下撤回键，屏幕上弹出确认窗口：“所以这是个圈套。他知道我们会用辐射报告威胁他，故意用假证据引我上钩。” 她突然想起顾沉舟撕碎报告时的表情，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周砚，他刚才用枪指着我，还威胁要炸掉你的实验室。”
厨房传来水煮沸的咕嘟声，周砚却恍若未闻。他打开牛皮纸袋，抽出底片对着灯光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底片经过处理，根本不是原始文件。” 他突然抓住林夕的手腕，“你把辐射报告给他了？”
“被他撕碎了。” 林夕别开脸，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但我记住了关键数据，我们可以重新整理证据……”
“来不及了。” 周砚松开手，转身关掉燃气灶。沸腾的面条在锅里翻滚，水汽模糊了整个厨房，“顾沉舟既然敢摊牌，说明他己经做好万全准备。现在撤回举报，反而坐实了我们心虚。”
林夕感觉胃里一阵翻涌，扶着书桌才勉强站稳。她想起顾沉舟最后那句话，想起他眼中冰冷的杀意，突然抓住周砚的胳膊：“我们报警吧，把他洗钱、操控股价的证据都交出去。”
“证据呢？” 周砚苦笑，摘下沾着水汽的眼镜擦拭，“辐射报告没了，永辉的财务数据被加密，现在连底片都是假的。顾沉舟在金融圈经营二十年，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早就被包装成合法交易。”
窗外突然响起炸雷，暴雨倾盆而下。林夕望着雨幕中闪烁的霓虹，突然想起父亲破产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雷雨天，父亲握着电话在书房里嘶吼，最后却在天台纵身一跃。现在的情景，竟和当年如此相似。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她低声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算没有辐射报告，我们还有其他办法。”
周砚转身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陪你。”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水汽的潮湿，“大不了关掉医院，和你一起去山区支教。”
林夕在他怀里闭上眼，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暴雨拍打着窗户，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她知道，这场和顾沉舟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会轻易认输。
书房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两人脸上，证监会举报平台的撤回确认框还在不断闪烁，仿佛一个无声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