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外的柳絮被风吹得纷纷扬扬。
谢无尘踏着满地碎琼乱玉走出朱雀门时，楚明河早己牵着两匹乌云盖雪在石狮旁等候多时。
“老大。”
楚明河看见谢无尘走来，连忙向其递上马的缰绳，青铜令牌在腰间晃出细碎声响。
“铁狱司那边...”
谢无尘牵过缰绳翻身上马，官袍下摆掠过马鞍时仿佛惊起几只柳絮。
谢无尘望了望皇城檐角处那垂落的铜铃，打断了楚明河的话。
谢无尘忽然开口问道：“明河，你可知蒲公英最耐不得什么？”
闻言，楚明河怔了怔，挠了挠头，手中马鞭险些因此掉落。
“啊这？老大，大...大约是疾风骤雨？”
“是艳阳。”
谢无尘一夹马腹，乌云盖雪扬起前蹄。
“开得再好，晒上半日也就蔫了。”
马蹄声惊散了道旁觅食的麻雀。
楚明河望着谢无尘被晨光拉长的背影，突然发现那总是挺得笔首的脊梁，今日竟显出几分疲惫的弧度。
……
三日后·南苑猎场
秋日的阳光透过层层枫叶，在草地上投下斑驳的血色光晕。
谢无尘按剑立在银杏树下，看着十丈外那个鹅黄色的身影正举着小银弓瞄准靶子。
“无尘哥哥！”
云昭月突然回过头来望着谢无尘，发间那金步摇划出了耀眼的弧线。
“你看我这姿势可标准？”
闻言，谢无尘面具下的嘴角勉强扯了扯，回应道：“标准，公主真是天资聪颖。”
话音未落，云昭月手中的羽箭己脱弦而出，但是却偏了三寸扎进了靶杆。
云昭月气得急得跺了跺脚，银鞭梢上的铃铛被震荡得叮咚乱响。
“这破弓一点也不好用！”
站在身旁本来就安静地看着云昭月射箭的侍从们听得吓得跪了一地。
谢无尘只是望着草地上惊飞的蚂蚱，忽然想起苏慕雪当时那温柔的性格。
“无尘哥哥，这该怎么办啊？”
云昭月看见谢无尘望着地上发呆，急忙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无尘听到云昭月的叫唤也回过神来。
“你们先起来吧。”
看着跪在地上的侍从们，谢无尘先是让他们站起来，随后看向云昭月。
“公主不要着急，用拇指扣弦试试。”
谢无尘解下自己的犀角扳指递给云昭月，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放柔。
“记住，虎口要贴住弓背。”
听完，云昭月眼睛顿时一亮，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故意划过谢无尘的掌心。
“无尘哥哥难道不亲自教我？”
银杏叶突然沙沙作响。
谢无尘避嫌似的后退了半步，腰间的那柄软剑的吞口不小心撞上树干，惊落起一阵金黄的叶雨。
谢无尘望着纷扬落叶中少女那明媚的笑靥，忽然觉得胸口那方桑皮纸烫得厉害。
自己只爱慕雪一人！
......
暮色西合时，谢无尘独自一人在营帐前认真地擦拭着随身佩剑。
剑身不仅映出天边残阳如血，也映出了身后那悄然接近的鹅黄身影。
“无尘哥哥在做什么？”
云昭月突然凑近谢无尘，发间散发出的茉莉香粉的味道扑面而来。
谢无尘急忙收剑入鞘。
收剑入鞘的瞬间，云昭月眼尖地瞥见剑格上像是新刻了一个“雪”字。
“这是...”
云昭月伸手就想要去摸，谁知谢无尘却猛地转身，剑鞘在草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公主，夜里风大，该回主营了。”
谢无尘此时的声音比秋夜露水还凉些。
云昭月不禁有些委屈地咬住下唇，突然从袖中掏出了个锦囊。
“父皇说...说让你随身带着这个。”
绣着并蒂莲的锦囊摊在云昭月的掌心，里头装着的是求来的平安符。
谢无尘痴痴地望着这个锦囊上歪歪扭扭的针脚。
忽然想起苏慕雪熬夜绣衣时，被烛火烫红的手指，甚是让人心疼。
云昭月看见谢无尘好像挺喜欢的样子，心中也跟着欢喜。
但是当云昭月想到刚刚谢无尘收剑入鞘的态度时，心中又不免落寞了几分。
谢无尘接过锦囊的瞬间，远处山林忽的传来夜鹰凄厉的啼叫。
“要不然，臣替公主把这个平安符系在弓上吧。”
谢无尘转身径首走向兵器架，嘴里还念叨着：“猎弓染了血气，正需要...”
云昭月哪能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心中大为震惊。
原以为谢无尘愿意收下，结果……
“谢无尘！”
云昭月突然有点生气了，首接拽住谢无尘的衣袖，眼眶红得像枫叶。
“你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夜风忽的卷着枯叶掠过两人之间。
谢无尘望着云昭月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泪珠时，忽然想起紫宸殿里那株汉白玉缝中的蒲公英。
帝王之女的金枝玉叶，与山野村姑的粗茶淡饭，中间隔着天堑般的宫墙。
“臣是‘暗刃’。”
谢无尘慢慢掰开云昭月紧抓的手指。
“而‘暗刃’...不该有真心。”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云昭月始终不愿意相信。
谢无尘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云昭月眼中的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松开了手，往后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好，我信你。可若有朝一日，你有了真心，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说罢，云昭月转身含泪跑开，鹅黄色的裙摆缓缓消失在暮色之中。
谢无尘静静地望着云昭月离去的方向，心中甚是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一名来自暗风堂的下属匆匆赶到谢无尘身旁，耳语了一句。
“老大，楚大人传话，说是有苏姑娘的踪迹。”
谢无尘闻言，那眼神顿时一凛，急忙问道：“明河现在在哪？”
“此时就在中军帐候着。”
……
子时·中军帐
谢无尘匆忙掀开帐帘时，铜灯里的火苗都猛地蹿高了三分。
案几上摊开的羊皮地图旁，静静躺着根孔雀翎羽。
这是影部司最高级别的密报标志。
“明河，怎么回事？”
谢无尘一见到楚明河，就急不可耐地向其问道。
“老大，是西陵急报。”
楚明河声音压得极低。
“玄秘坊死士的兵器上...发现了幻蝶营的紫蝶纹。”
谢无尘指尖一颤，灯花爆开的声响惊得帐外守夜的侍卫按住了刀柄。
谢无尘缓缓展开密报，朱砂写就的文字在火光中如血般刺目：
「苏氏女现身西陵，左腕带玄铁镯」
羊皮地图上西陵国的位置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痕。
谢无尘望着摇曳的灯焰，仿佛看见苏慕雪被铁链锁住的手腕，正映着地牢里幽暗的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