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熄灭的瞬间，南知寻听见冰岛极光之旅的电子券落入邮箱的提示音。
副院长将烫金的获奖证书递到他手中时，低声说了一句：“评审组建议你把《愈合期》送去参加全国青年美术展。”
台下传来沈熠之的欢呼：“知寻！冰岛！冰岛！”
颜以安站在人群中央，手里还举着相机，镜头后的眼睛微微弯起。南知寻看见他唇形无声地说：“恭喜。”
夏予竹和殷晚情挤到台前，殷晚情一把抱住南知寻，相机挂绳缠住了他的获奖证书：“知寻，你和以安什么时候出发？我查过了，冰岛12月的极光观测成功率有80%以上！”
“妈，”颜以安无奈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袖，“电子券刚发到邮箱。”
夏予竹轻轻抚过南知寻的肩头，指尖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停顿了一秒。
那是颜以安今早丢给他的那件，领口还残留着雪松香：“公司下午有个并购案要签，我和晚情得先回去了。”
殷晚情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进南知寻手中：“差点忘了，这是你们小时候在医院的合照复印件，原件我裱在家里了。”
南知寻低头，照片上十西岁的颜以安打着石膏，却固执地把唯一的水果糖塞进他嘴里。
背景是病房的窗户，窗台上摆着一盆奄奄一息的绿萝，后来被颜以安偷偷养活了。
送走两位母亲后，校园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暮色中的银杏大道上，沈熠之举着南知寻的获奖证书当扇子：“副院长说全国美展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和沐迟白画进你的新作品里？”
沐迟白慢悠悠地踩着落叶：“你适合当抽象派的灵感来源。”
颜以安走在南知寻身侧，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在铺满银杏叶的地面上时合时分。
他忽然弯腰捡起一片金黄的叶子，叶脉在灯光下像辐射状的星河：“冰岛的机票有效期到明年三月。”
“嗯。”南知寻着口袋里的照片复印件，“你妈妈好像比我们还兴奋。”
颜以安轻笑，将银杏叶递给他：“她珍藏的相册里，有一半都是你的照片。”
沈熠之突然倒退着凑过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寒假前还是寒假后？听说冰岛的蓝湖温泉能治失眠—”
“沈熠之。”沐迟白一把拽住他的后领，“宿舍到了。”
回到宿舍己是深夜。南知寻拧亮台灯，将获奖证书和冰岛电子券摆在书桌上。
色粉盒摊开在一旁，缺了褐红色的那一格被颜以安的衬衫颜料补全，在灯光下泛着珠光。
浴室传来水声，颜以安洗澡时总爱哼德彪西的《月光》。从六岁学琴起养成的习惯。
南知寻鬼使神差地翻开速写本，铅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少年湿漉漉的发梢，锁骨上未擦干的水珠，还有总爱蜷在床边睡觉的姿势。
水声停了。南知寻慌忙合上本子，却听见颜以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画我？”
他裹着浴巾站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发梢的水滴落在南知寻的速写本上，晕开一片灰色的痕迹。
“练习而己。”南知寻下意识用袖子去擦水渍。
颜以安突然俯身，带着薄荷洗发水的气息靠近：“这张能送我么？”
台灯将他的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南知寻看见他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轮廓，像冰岛黑沙滩上孤独的旅人终于等到了极光。
“……嗯。”
颜以安笑了，转身时浴巾擦过南知寻的手背。
他从衣柜里翻出睡衣，背对着南知寻换上，肩胛骨的线条像《愈合期》里那道最温柔的裂痕。
“对了，”他扔给南知寻一个绒布盒子，“庆祝你得奖，那，给你的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银质袖扣，刻着冰岛地图轮廓，雷克雅未克的位置嵌着极小的蓝宝石。
“本来打算找个正式一点的地方给。”颜以安钻进被窝，声音闷在枕头里，“但想到要去冰岛了……”
南知寻捏着袖扣，蓝宝石在指间发烫。他想起十西岁那年，颜以安打着石膏还偷偷折纸飞机扔进他病房，每架飞机上都画着幼稚的糖果店设计图。
凌晨三点，南知寻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一段又一段文字，又逐字删除。
他想告诉颜以安，冰岛的极光像他画里流动的星河。
想问他记不记得十西岁车祸时，他们在救护车上十指相扣的瞬间；甚至想坦白自己偷偷收藏了所有颜以安修过的旧物。从高中行李箱到去年冬天被雨淋湿的红绳。
最终他只保存了一行字：蓝湖温泉的票，要提前两个月预定。
床铺对面传来颜以安均匀的呼吸声。南知寻轻轻起身，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铁盒。
里面装着颜以安这些年给他的所有小物件：水果糖纸、纸飞机、褪色的红绳，还有昨天殷晚情给的照片复印件。
他将冰岛袖扣放进铁盒最上层，合盖时金属相撞，发出极轻的脆响。
次日清晨，南知寻被豆浆的香气唤醒。颜以安己经买好早餐，正用筷子尖戳破蒸饺的薄皮，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
“我妈凌晨发消息，”他推了推眼镜，“说帮我们预订了蓝湖温泉的团队票。”
南知寻的筷子停在半空：“……这么快？”
“她找了冰岛地接社的朋友。”颜以安把热豆浆推给他，“不过要和我们确认行程—寒假前还是寒假后？”
阳光穿过晨雾照在餐桌上。南知寻看着豆浆杯壁凝结的水珠，忽然说：“我想在极光下完成新作品。”
颜以安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擦了擦镜片。
这是他从十西岁起就改不掉的习惯。
“那就放寒假时去。”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见底，“9月，极光最活跃的季节。”
沈熠之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知寻！沐迟白说你的画被选进校刊封面了！”
沐迟白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原话是‘可以考虑’。”
颜以安起身开门时，南知寻迅速拍下他逆光的背影。
那是他手机相册里第一千零一张关于颜以安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