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从腰臀以下如同被碾碎的烙铁，灼烧着每一寸神经，深入骨髓。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血肉模糊，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眩晕和恶心。
【我刚刚是在干什么来着，怎么这么痛？】
叶雨安的意识像沉在浑浊冰冷的深海里，拼命想要上浮，却被无形的重物死死压住。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混杂着模糊不清的斥骂、木板击打皮肉的沉闷声响，还有……一种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
“……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林贵妃的步辇，十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打！往死里打！给娘娘出气！”
“……啧，瞧着快没气了，晦气！拖去下房，别脏了娘娘的眼！”
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擦着身体侧面未受伤的皮肤，带来另一种刺骨的寒意。
叶雨安感觉自己像一袋破败的垃圾，被粗暴地拖拽着。她想睁眼，眼皮却重若千斤；想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这不是梦！一个惊悚的念头如同冰锥刺入混乱的大脑。
想起来了，她最后的记忆是公司那盏接触不良的吊灯爆出的刺目火花，和瞬间席卷全身的剧痛麻痹……然后，就是这里了。
【我没死？是在骂我吗？】
身体被重重地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撞击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彻底昏厥过去。拖拽她的人似乎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面隐约的光线和声音，只留下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寒冷像无数细密的针，透过单薄的、湿透黏腻的布料，扎进皮肤，钻进骨头缝里。叶雨安蜷缩着，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却只是让臀腿的剧痛更加清晰。她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抬起一只仿佛灌了铅的手，颤抖着摸索向疼痛的源头——腰臀以下的位置。
触手一片黏腻湿滑，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布料早己和皮肉黏连在一起，稍微一碰，便是钻心的疼。她咬着牙，指尖颤抖着向下探去……
空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恐惧和荒谬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
她猛地睁开眼，不顾剧痛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看清自己的处境。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一个极其狭小、低矮、散发着霉味和尿臊味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门缝下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地上散乱稻草和旁边一个散发着馊味的破桶轮廓。
借着这微弱的光，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泥泞的……灰蓝色粗布短褂？下面是一条同样破旧、浸透暗红血渍的裤子。腿间……
叶雨安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那瞬间的触感得到了视觉的印证——她身上穿着的，分明是古代太监的服饰！而那个部位……空空荡荡！
【太监？我是……太监？！】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将她残存的理智炸得粉碎。现代都市女性的灵魂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刚刚遭受过残酷杖刑、濒临死亡的……小太监身体里？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甜。巨大的身份认知混乱和身体濒死的痛苦如同两只巨手，要将她撕成碎片。我是谁？叶雨安？还是那个被打死的小太监？我该怎么办？我会死在这里吗？
寒冷和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吞噬着她的体温和意识。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她彻底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点从这具残破的躯体里流逝。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那扇沉重的木门，再次“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了。
一道佝偻瘦小的身影，提着一盏昏黄油灯，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挪了进来。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来人的脸——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老脸，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他穿着深褐色的宦官服饰，比叶雨安身上的稍好一些，却也陈旧不堪。
油灯微弱的光线扫过蜷缩在冰冷地面上、气息奄奄、满身血污的“小安子”。老太监的目光在她下身那刺目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极其复杂。
他蹲下身，动作迟缓却异常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叶雨安的伤势，特别是那触目惊心的杖伤。枯瘦的手指带着一丝凉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最严重的伤口，探了探她的颈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
“啧……造孽啊……”一声极轻、如同叹息般的嘟囔从他干瘪的嘴唇里飘出，几乎微不可闻。
老太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叶雨安臀腿的伤处，用枯瘦但意外沉稳的手臂，费力地将她上半身微微托起一点。
一个粗糙冰凉的陶碗边缘抵在了叶雨安干裂出血的唇边。一股极其苦涩、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温热液体，顺着她的嘴唇缝隙，强行灌了进来。
“咳……咳咳……”叶雨安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撕裂的疼痛让她几乎再次昏厥，但那苦涩的液体却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流，强行冲开了她喉头的阻塞，也稍稍驱散了一点刺骨的寒意和眩晕。
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了老太监那双浑浊却专注的眼睛。
老太监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小心翼翼地喂着药，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
“咽下去……小安子……咽下去……”
“阎王殿前……走一遭……回来了……”
“是福是祸……看你的造化了……”
“记着……想活命……就得忍着……像滩烂泥……也得先糊在墙上……”
“咱家……福顺……以后……你就跟着我……”
昏黄的灯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最后那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如同黑暗中抛下的一根救命稻草，冰冷，粗糙，却实实在在地，系在了叶雨安这缕即将飘散的孤魂之上。
叶雨安的意识在药力和剧痛的双重撕扯下再次模糊，福顺那张苍老的脸在眼前晃动、重叠。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只记住了一个名字——福顺。还有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紧：
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