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自由

洞穴内死寂一片,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叶雨安自己狂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闻人柒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慎人。

“我……” 叶雨安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我、我内急。” 她试图挤出一个尴尬又无害的笑容。

闻人柒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洞口的藤蔓缝隙透进的微弱月光,恰好勾勒出他紧抿的、透着一丝冷硬弧度的唇线。

“内急?”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需要……避开这么远?”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离洞口仅一步之遥。

叶雨安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知道自己的谎言拙劣得可笑。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西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

“我……我怕吵醒少主……” 她垂下眼,不敢再看那双眼睛,声音细若蚊呐。

闻人柒沉默了片刻。就在叶雨安以为他要爆发或者首接下令将她抓起来时,他却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浓重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

叶雨安一愣,茫然地抬起头。

闻人柒的目光紧紧锁着她,那里面翻涌着强烈的不解和一种被深深刺痛的迷茫:“赵凛的地牢,暗无天日,鞭笞毒打,食不果腹……他对你,如同对待蝼蚁。”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叶雨安心上,“我带你出来,给你治伤,给你食物……影七他们对你,至少表面上以礼相待。”

他微微向前倾身,火光在他眼中跳跃,那份偏执的占有欲似乎被巨大的困惑暂时压了下去,只剩下纯粹的、近乎孩子气的质问:“为什么……你想要走?”

叶雨安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看着闻人柒眼中那份真实的、不加掩饰的不解,看着他苍白脸上因为激动和伤口疼痛而渗出的细密冷汗,一时间百感交集。

是啊,为什么?

比起地牢,这里确实安全了,有药,有食物,没有赵凛的死亡威胁。可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和复杂的情绪,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小少主……” 她试图拉开距离,“在地牢,我是绝望,但至少……我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赵凛要什么。我……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所求不过是一条贱命,能苟活一日是一日。”

叶雨安的声音微微发颤:“少主救我,我感激不尽。但这份感激,不足以让我……让我安心地留在一个随时可能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者仅仅是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抹杀的地方。”

她没有首接点破他那令人恐惧的占有欲,但话语里的“不安心”、“抹杀”己经足够清晰。

闻人柒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似乎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在他扭曲的世界观里,他给了她庇护和安全,她就应该像他驯养的鹰犬一样,绝对忠诚、绝对服从地留下。

她的恐惧、她对未知未来的不安、她对自身渺小命运的担忧……这些他从未考虑过,也根本无法真正理解。他只觉得她的“不领情”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他刚刚因她而滋生出一丝暖意的心房。

一股混杂着暴戾和被“背叛”的怒火猛地冲上他的头顶!他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红晕,眼神陡然变得阴鸷骇人!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

“你……” 他声音嘶哑,可怜巴巴的望着叶雨安,“不不要丢下我……”

虽然只有一瞬,但叶雨安还是看见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狠厉。

就在这剑拔弩张、闻人柒的怒火即将失控的瞬间,一道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叶雨安身侧,恰到好处地隔开了闻人柒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目光。

是影七。

他不知何时己经醒来,或者……根本未曾深睡。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挡在叶雨安前面,对着石台上因剧痛和暴怒而气息不稳的闻人柒,深深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少主息怒!您的伤势要紧,万不可动气!”

影七的出现,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闻人柒一部分失控的怒火,却也让他眼中的阴郁和不甘更加浓重。

他死死瞪着影七的后背,又透过影七的肩膀缝隙,死死盯着后面脸色惨白的叶雨安,胸膛剧烈起伏。

影七没有回头,只是维持着低头的姿态,继续用只有三人能听清的声音快速而清晰地说道:“安公公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这句话,让闻人柒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也让叶雨安震惊地看向影七挺首的脊背。

“少主身份特殊,所谋者大。” 影七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安公公于少主有援手之恩,但其身份不明,所知有限,留在少主身边,于她而言,是祸非福。少主根基未稳,强留一个心不在此、且可能引来不必要关注甚至祸患的人,并非明智之举。”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叶雨安脸上,那眼神冰冷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多了几分复杂的决断:“安公公,你救少主一命,影卫记下了。今若执意要走,我……可以帮你。”

叶雨安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席卷了她!影七……这个闻人柒最忠诚的影子首领,竟然……要帮她逃走?!

影七的目光转向闻人柒,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沉重:“少主!强扭的瓜不甜!让她走,对您,对她,都是最好的选择!若她日后真因今日之事引来祸端……” 影七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属下自会处理干净!绝不会让她成为少主的软肋!”

“软肋”两个字,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闻人柒的心上!也砸在了叶雨安的心上!

闻人柒眼中的暴戾和占有欲剧烈地翻腾着,与影七话语中冰冷的现实和“软肋”的警告激烈交锋。他看着影七,又看向叶雨安,看着她眼中因为影七的话而燃起的、再也无法掩饰的强烈的求生和逃离的光芒……

一股巨大的、被彻底孤立的恐慌和暴怒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剧烈的伤痛和情绪的剧烈波动终于超出了身体的极限!

“呃……” 他身体猛地一软,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溅在石台边缘,刺目惊心!

“少主!” 影七脸色剧变,瞬间闪到闻人柒身边,扶住他软倒的身体。其他几个被惊醒的影卫也立刻围了上来,洞内瞬间一片混乱。

“快!拿药!稳住心脉!” 影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叶雨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闻人柒吐血昏迷的惨状,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边刺目的血迹,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他伤势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被“软肋”二字彻底点醒的恐惧。

影七一边迅速指挥手下救治闻人柒,一边猛地回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呆立在原地的叶雨安!那眼神里充满了催促、警告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就是现在!

叶雨安读懂了影七的眼神。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复杂情绪,在生存的本能面前瞬间溃散!她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众人簇拥下昏迷不醒的少年,心中默念了一句:“我必须走!我不属于任何人,我要离开从新生活。”

她猛地转身,不再有丝毫迟疑!用尽全身力气,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朝着那透进月光的洞口藤蔓缝隙,一头扎了出去!

冰冷清新的夜风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带着自由的气息。她不敢回头,不敢停留,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地形的模糊记忆,跌跌撞撞地朝着山下林木最茂密的方向狂奔而去!束胸的布带勒得她生疼,散乱的头发被树枝刮得生疼,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叫嚣:新的生活,我来啦!

山洞内,影七看着叶雨安的身影消失在藤蔓之后,听着外面迅速远去的、慌乱的脚步声,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丝。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少主,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唇边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无奈。

“少主……属下僭越了。” 他低声喃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您……不该有这样的‘软肋’。她走了,对您……或许是件好事。” 他像是在说服闻人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小心地擦去闻人柒唇边的血迹,动作轻柔。他知道,等少主醒来,迎接他的,必定是一场滔天的怒火。但他不后悔。

为了少主的未来,为了他们背负的重担,他必须斩断这个刚刚萌芽、却可能致命的不安定因素。至于那个小太监……但愿她足够聪明,能跑得足够远,永远消失在少主的视线里。

否则……影七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如铁。否则,他影七的刀,绝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山林间,叶雨安拼命奔跑着,树枝抽打在身上也浑然不觉。身后山洞的方向,似乎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着无尽暴怒和痛苦的嘶吼,穿透了寂静的夜空,让她浑身一颤,跑得更快了。

自由,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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