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啦——吱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承渊被一阵粗暴的开锁声惊醒。
他猛的睁开眼,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般,酸痛无比。
喉咙干得仿佛要冒烟,腹中的饥饿感让他此时的胃里有些痉挛,带来阵阵绞痛。
天色己经彻底的暗了下来,门口灯笼那昏黄的光线从门口透了进来,勉强照亮了房间内的部分黑暗,也让他看清了来人。
门口站着两名差役,手里提着水火棍,其中一个差役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但神情很是漠然。
差役将食盒“砰”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又点亮了屋内的油灯。
“哟,醒了?”那差役看着斜倚在床上的顾承渊不耐烦的说道,“醒了就过来吃点东西,待会钱大人要亲自提审你。”
“咕噜噜……”腹中的轰鸣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提醒着顾承渊此刻最真实的生理需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戒备和疑惑,慢慢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
打开食盒,里面是两个尚有余温的粗粮馒头,一碟腌菜,还有一碗清水。
虽然简陋,但对此刻的顾承渊来说,己是救命的甘霖。
他也不客气,拿起一个馒头便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吃相算不上文雅,但也没有寻常囚犯那般饿死鬼投胎的狼狈。
他吃的很快,却依旧保持着基本的仪态,咀嚼的声音也尽可能压低。
就在顾承渊吃到第二个馒头时,门外再次进来了一个人,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老者。
“钱大人!”
两名差役见到来人便连忙朝着来人行了个礼,此人正是在法场上救下顾承渊的御史台的钱肃大人。
顾承渊也放下手中馒头,朝着来人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钱肃朝着两个差役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差役恭敬的退出静思房,又将门也一并给带上了。
“顾承渊?顾千户?”
在差役退下后,钱肃在一根椅子上坐下,看向顾承渊出声问道。
“在下顾承渊,现如今不过是大人救下的一名死囚,并非什么千户。”
钱肃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桌上还剩的一个馒头,继续说道:“饿坏了吧,你先吃,吃完再说。”
顾承渊并没有故作推辞,拿起桌上的馒头继续吃了起来,那钱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吃。
顾承渊将馒头和一碟腌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又将那碗清水一饮而尽,自己腹中那股饥饿感才稍稍平息,身体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放下空碗,看向钱肃,平静的开口:“多谢大人。”
钱肃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这才缓缓开口道:“不必客气,本官御史台御史大夫,钱肃。”
“钱大人。”顾承渊拱了拱手,再次行礼道:“多谢大人今日在法场之上仗义执言。”
钱肃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顾千户,今日法场之上,你是如何看出那斩决诏书有问题的?”
来了!这位钱大人的审问要开始了?
他垂下眼睑,似乎在回忆,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回大人的话,卑职曾在北境边军效力,军中对于军令、文书的格式都有严格规定,多一道印,少一道印,可能就是天壤之别。今日这诏书,事关卑职性命,自然会看得格外仔细一些。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让卑职侥幸察觉到了那不妥之处。”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为何懂行,又将一切归于巧合和求生欲,不至于显得太过刻意。
钱肃听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单调的“笃笃”声,像是在考量顾承渊话中的真伪。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那敲击声在寂静中回荡,每一下都敲在顾承渊的心上。
良久,钱肃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你在羽林卫任千户不过数月,此前在边关也算屡立战功,为何会牵扯进‘通敌叛国’这样的大案?”
顾承渊心中一沉,他缺失了那一部分的记忆,而面前的这位钱大人,给顾承渊的感觉就是这人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这就让顾承渊不由得谨慎起来。
他抬起头,迎上钱肃锐利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钱大人,此事卑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卑职自问忠君爱国,从未做过任何有负朝廷之事。至于那‘通敌叛国’的罪名,更是无稽之谈。卑职一介武夫,不过区区千户之职,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如何能通敌?又如何能叛国?若说背后没有人栽赃陷害,卑职是万万不信的。”
他的语气诚恳,眼神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不甘,却又没有过分的激动和辩解,反而显得更加可信。
钱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圣上对今日刑场之事颇为震动,己下令彻查诏书一事。至于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之中带着点冷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身为羽林卫千户,于禁中当值期间,防区内失窃了重要军械图纸,此乃失察之罪,罪无可恕。”
重要的军械图纸失窃?原来根子在这里!
他正要开口辩解,钱肃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圣上己有旨意,念你昔日边疆薄有微功,兼之今日指出原判诏书却有不合规制之处。着即刻免去你羽林卫千户之职,贬为河阳府刑房书吏,明日启程,不得有误!”
河阳府?刑房书吏?
顾承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河阳府在何处,他一时之间没有概念,但“刑房书吏”他知道,只是一个文书小吏,并无官品,每日就负责抄抄写写,整理卷宗,地位低下的“贱吏”。
然而,他脸上却不见多少被贬后的失落之色。
皇权之下,个人的命运轻如鸿毛,此刻的任何辩驳与不甘,都只会显得可笑且无力。
况且,他真的摆脱了死囚的身份,活下来了。
“草民……领旨谢恩。”顾承渊微微躬身,声音平静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钱肃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他这过分平静的反应中探究出些什么。
一个刚刚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又被一撸到底的人,竟能如此镇定自若,要么是城府深沉到了极致,要么就是……真的问心无愧,又或者,是彻底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