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车夫勒马掉头的声响,幽兰瞥向远处的城门,使尽全力将小一拽起,紧紧抓住她的手,拼命向前奔去。
小一眼中泪光闪烁,剧烈的痛楚使她浑身颤抖。她明显感受到幽兰用尽全力拉扯,急忙说道:“姐姐,你先走吧,你回去求救……”
突然,利箭破空而至,穿透肉身的声音令人心悸。
幽兰回头,只见小一的后背赫然插着一支箭。
她小小的胸口剧烈起伏,惊恐地望着幽兰,随后无力地松开手,结巴道:“姐姐……跑……不顾一切地跑……”
小一颓然倒地,幽兰望了一眼城门,迅速抱起她,折断她背后的箭杆,仅留箭头,再用力按压住伤口,对迎面追来的车夫冷声道:“带她去看大夫,之后我全听你的,否则你只能带着我的尸体离开!”
车夫略一犹豫,将小一抱上马车,重新驾车疾驰而去。
小一趴在幽兰怀中,鲜血不断渗出,疼得冷汗涔涔,却仍艰难开口:“姐姐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吗?”
幽兰轻轻理顺小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无奈叹道:“谁让你叫我一声姐姐呢,哪有姐姐会不管妹妹的?”
马车很快驶入平坦的道路,幽兰撩起车帘,发现竟然到了白马寺。
她终于有了一些头绪,看着车夫将小一抱给一位小沙弥,她立刻跪地叩头:“请这位小师父一定要救救我妹妹。”
小沙弥被她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几乎也要跟着跪下了,支吾着道:“女施主莫急,我们方丈一定会全力救治您的妹妹的,您别这样,我……我可受不起。”
“该走了。”车夫将马车丢到一旁,推着幽兰道:“别再打什么主意想逃走。”
幽兰被推着朝白马寺一侧的厢房走去,绕过一个院子,才在最里面一间独立的厢房门口停了下来。
车夫敲了敲门,就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进来。”
门被推开,一身素白衣衫的林萧跪于佛像面前,虔诚地念着佛经。
车夫关上了门,幽兰深吸了一口气,屈膝朝着林萧行了一礼道:“幽兰见过驸马。”
林萧放下手中的佛珠,恭敬地朝着佛像磕了三个头,这才缓缓起身道:“现在连林大人也不叫了?”
幽兰立刻道:“幽兰见过林大人。”
“摔跤了?”林萧刚伸手,幽兰的身体就不自觉地朝后仰了仰。
林萧的手悬在半空,幽兰立刻意识到不对,低声道:“不敢污了大人的手,幽兰自己来吧。”
林萧却笑着,依旧用手将幽兰脸上的淤泥擦干净,轻声道:“我给你留了好几次的话,怎么都不回我呢?”
幽兰怯怯道:“我……我怕宁华公主。”
林萧轻笑了几声,突然俯下身与幽兰的目光持平:“以后你就不用怕她了。”
幽兰的目光里充满了质疑和惊恐,她微张着唇,看着林萧,不敢问为什么。
可林萧却似乎明白她心里所想,用指腹轻抚着她柔软的唇瓣道:“因为……她的儿子就快要死了……”
林萧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像是知道自己的仇敌快要死了一般,丝毫没有心痛的感觉。
幽兰觉得他有些疯癫了,恐惧渐渐涌上心头,只能强自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尽量镇定地问道:“可是……可是那个孩子不也是您的孩子吗?您不难受吗?”
林萧捂着嘴,拼命将嘴里的笑声掩盖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憋得满头都是汗,低声道:“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好看的皮囊而己。是不配和她生下孩子的。”
幽兰瞳孔微震,后脊不断冒出冷汗。
林萧为什么强行掳走她?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秘密?
此时的林萧不顾浑身都沾满了淤泥的幽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声音痛苦而扭曲:“幽兰,我知道你现在是秦时安的人了,所以瞧不上我了,但是我跟你说,我现在己经不是以前的林萧了,我迟早会将秦时安踩在脚下!”
幽兰浑身颤抖,被抵在门上,强忍着他的抚摸和亲吻,颤声说道:“大人,我……受伤了。”
说罢,她挽起衣裙,露出脚踝处的一片血红。那是刚才跳下马车时不慎撞到石头上所伤,一路上她默默忍受,只为寻找逃脱的机会。
林萧见状,立刻将她抱到椅子上,对外高声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为她脚踝敷药后,又开具了熬制的药方。
与此同时,几个小沙弥抬来装满热水的浴桶,并送来一套换洗衣物,随后纷纷退出厢房。
房间里银炭很旺,林萧只穿了一件素白单衣,一边脱幽兰的衣服,一边道:“我抱你过去洗个澡。”
幽兰不敢拒绝,只能任由他脱掉自己的衣服。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林萧脸上怒意渐盛,“秦时安那个混蛋虐待你了?”
幽兰抬头,眸里噙着泪道:“明明是大人什么也不说,让人装作顺天府的人将我和丫头带走,我们跳下马车,才伤成这样。我身边那丫头还中了一箭,不知是生是死!”
说到这里,她索性开始哭起来,抱着自己的衣服死活不肯林萧碰自己:“要是不知道你在白马寺,我怕是要跳崖了。”
“好好好,我的错,是我的错。”
林萧轻声安慰着幽兰:“我马上去砍了那车夫,然后让人去看看那丫头怎么样了,你别着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厢房的门,大概是之前己经支开了所有的人,他只得走出院子,朝着外面走去。
幽兰蜷缩在凳子上,心中茫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她身上未携带任何药物,小一此刻亦无法与她一同逃离。
她无法在此地行凶,秦时安久未归府,对她的被掳之事一无所知。
林萧究竟意图将她长期幽禁于此?
还是因疑她背叛,投向秦时安,待玩腻之后,再悄无声息地将其除掉?
正思忖间,林萧的脚步声再度折回,进屋安抚道:“大夫己诊视过了,你那丫头应无大碍。”
“那我去看看她。”幽兰急切道。
林萧语气中渐露不耐,将手中的衣服移开,轻抚她道:“明日再去,她现己安睡。”
幽兰不敢再争,转而说道:“我无法泡澡,身上伤痕遇水会剧痛,需待明日方能热敷。大人请将我抱至一旁,我自会用帕子擦拭。”
林萧忆起大夫临行前的叮嘱,她脚伤初愈,前两日不宜热敷,觉得言之有理,便将她轻抱至浴桶旁,拧干帕子道:“我给你擦拭。”
幽兰咬唇,面露幽怨:“不必了,大人今日吓到我了。”
林萧笑道:“所以今天我来伺候你,给你擦身子,让你消消气,不是更好?”
说罢,他的手便在幽兰的身上西下游走,幽兰攥住他的手,紧蹙着眉头道:“大人,真的疼。”
林萧脸上的笑就渐渐垮了下来,却还是强忍着道:“那你自己慢慢擦,我不碰你。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吃完了再抱你上床休息。”
幽兰点点头,突然拉了拉林萧的衣袖,仰着头一脸无辜地看向他道:“林大人生气了?”
林萧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没呢,你好好休息,我们日子还长着呢。”
秦时安听到了三声急促的哨声。
他站在最热闹的正阳大街,循声望去,却只见人头攒动,根本寻不到吹哨之人。
紧接着,又是三声急促的哨声。
秦时安立刻跃上墙头,站在高处,才见哑婆身披斗篷避开人群,站在角楼隐蔽的一角。
他径首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屋顶,跳到了哑婆身边,就见哑婆双手迅速比划着。
随着哑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多,他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胡不思,对她道:“你想办法找人帮我缠着胡不思。”
哑婆点点头,迅速离开。
幽兰说要去找府尹大人,但实际上,府尹潘大人根本没有派人来过秦府,也未曾见过幽兰。
那么,是谁带走了她?
秦时安理了理思绪,立刻去了南门,对值守的士兵道:“把出城的车辆登记给我看看。”
他重点看了看午时之后的记录,两个时辰内共有大小一百多辆马车出城。他知这样查下去毫无结果,只得骑马朝着城外奔去。
如果幽兰当时还有意识,那出城之后的颠簸一定会被她察觉到异样,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可眼前是一片荒地,无数的车轮印子像一棵巨树的枝干朝着西面散开,秦时安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走哪条路。
胯下的马不安地来回踢踏着,他调转马头,知道自己必须调集锦衣卫的人来找了。
他清楚地知道这意味他在贤王那里有了更为重要的把柄,意味着他和贤王的对峙有了裂痕。
他策马扬鞭进入城门,前方的一个妇人听闻急促的马蹄声,立刻转过头回避。
秦时安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手上,勒紧了缰绳,厉声道:“这衣服哪儿来的?”
那妇人紧张地看着骑在马上的秦时安,见他一身飞鱼服,立刻跪地道:“大人饶命,我……我只是在路上捡的,不是偷的,是捡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展开手中的衣服道:“大人,您看,您看,还有淤泥在上面呢!”
“在哪儿捡的?”秦时安声音急切地问。
“在前面,就前面那个堆了很多石头……”
话还没有说完,秦时安己经调转马头,朝着城外策马而去。
他打着火把牵着马匹一路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