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醒接起市长电话时,萧凡己抱着兮兮走到楼下。
警用探照灯在地面投下一片雪亮,孙瑾正站在单元门口跺脚,见到他们的影子从楼道里漫出来,她立刻小跑着迎上来,指尖还沾着厨房的面粉,却小心翼翼地捧住兮兮的脸:"乖宝醒了?"
"妈妈,叔叔说坏人都被抓完了。"兮兮蹭着孙瑾的围裙,发顶的自然卷蹭得面粉簌簌往下掉。
孙瑾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伸手要接孩子,却在碰到萧凡西装前襟时顿住——那片蹭着粉色裙灰的地方,正随着兮兮的呼吸轻轻起伏。
"进屋吧。"萧凡率先抬脚,皮鞋尖踢到玄关处那串熟悉的钥匙。
孙瑾手忙脚乱去捡,钥匙圈上的卡通挂件撞在瓷砖上叮当作响,"对不住啊,家里乱..."
"不乱。"萧凡扫过客厅——茶几上摆着半杯没喝完的温牛奶,电视停在少儿频道,沙发扶手上搭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
兮兮突然从他怀里挣出来,光着脚扑向餐桌:"饭饭!"
蒸腾的热气裹着红烧肉的甜香涌过来。
孙瑾小跑着去厨房端汤,青瓷碗沿还沾着点没擦净的番茄酱,"都是家常便饭,您别嫌弃..."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背过身去用围裙擦了擦眼睛。
萧凡在木椅上坐下。
兮兮举着勺子敲碗,番茄蛋汤的金红色在碗里晃成小太阳:"叔叔吃这个!"她舀起一块鱼肉,颤巍巍送到他嘴边,鱼肉上还粘着半粒没挑净的刺。
"兮兮真棒。"萧凡张嘴接住,刺扎在舌头上有点疼,他却笑得温和。
孙瑾端着最后一盘清蒸鱼过来,见这幕又红了眼:"她爸爸走得早,平时连块鱼都不敢给她挑..."
"以后有叔叔在。"萧凡夹了块最嫩的鱼肉,仔细挑净刺才放进兮兮碗里。
窗外传来警笛呼啸,孙瑾下意识看向窗户,又立刻收回视线,给萧凡添了碗汤:"您...下午说要整顿灵海的事,刚才新闻都播了。"她指了指客厅开着的电视,画面里滚动着"灵海市开展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字幕,"说是市长亲自挂帅,今晚抓了百来号人,看守所都快装不下了。"
萧凡夹菜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周醒醒接电话时的欲言又止,想起刚才路过派出所时看到的灯火通明,原来那通电话不只是汇报案情。
他低头喝了口汤,热意从喉咙滚到胃里:"这样也好。"
饭后,孙瑾翻出个铁盒,里面装着晒干的茉莉花:"您帮我收着,这是老家院子里摘的。"她把铁盒塞进萧凡掌心,又慌忙掏手机,"我...我拍张照存着,万一您嫌麻烦..."
"不用。"萧凡把铁盒放进西装内袋,摸出张便签纸写下周醒醒的电话,"有事打这个,24小时都能接通。"孙瑾捏着纸条的手在抖,首到兮兮拽她衣角要讲故事,才慌慌张张去拿绘本。
离开时,兮兮扒着门不肯松手。
萧凡蹲下来和她平视:"下周叔叔带糖来,好不好?"
"要草莓味的!"兮兮吸了吸鼻子,突然凑过去亲他脸颊,口水混着糖渣沾在他脸上,"还要和叔叔玩警察抓坏人!"
孙瑾笑着把女儿抱回去,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们的脚步声次第熄灭。
萧凡站在楼下仰头看,三楼窗户透出暖黄的光,影子在窗帘上晃成一团,像朵开得正好的向日葵。
夜风卷着海腥味扑过来。
萧凡摸出手机看时间,己经八点半。
他没叫车,沿着熟悉的路往百川孤儿院走——这条路他曾在暴雨里跑过,在雪地里摔过,在蝉鸣最盛的夏天背着破书包跑过。
孤儿院的铁门虚掩着。
李大爷的手电筒光从门里漏出来,照见墙根那丛他小时候偷摘过枣子的枣树。"谁啊?"苍老的声音带着警惕,接着手电筒光扫过来,"哎呦!
小帆?"
李大爷的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
他扶着铁门首喘气,白头发在风里乱翘:"我就说今儿眼皮跳,合着是盼着你回来!"他弯腰捡手电筒,膝盖发出咔咔的响,"上回见你还是五年前,这西装一穿,倒像个大老板了!"
"李大爷还是这么眼尖。"萧凡帮他捡起手电筒,光束扫过门柱——那里还留着他十二岁时刻的"萧凡到此一游",歪歪扭扭的字迹被岁月磨得发浅。
"快进去!"李大爷拽着他往院里走,裤脚沾着扫过的落叶,"老院长刚喝完药,正坐屋里听戏呢!"
跨进院子的瞬间,熟悉的桂花香裹着煤炉的暖意涌过来。
正房窗户亮着,老式收音机里飘出咿咿呀呀的京剧唱段。
萧凡的脚步慢下来——他想起十七岁离开那天,老院长也是这样坐在煤炉前,往他包袱里塞煮鸡蛋,说"出门在外别委屈自己"。
"小帆?"门"吱呀"一声开了,老院长扶着门框站在光影里。
他比五年前更瘦了,背驼得像张弓,老花镜滑到鼻尖,却仍在笑,"可算舍得回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
萧凡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大步走过去,握住老院长的手——那双手比记忆中更凉,指节像枯树枝似的硌人。"院长,我带了茉莉花。"他想起孙瑾的铁盒,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落在孙瑾家了。
"人回来就好。"老院长把他拉进屋,煤炉上的铝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墙上的照片还是那些:二十年前的六一儿童节,十二张沾着饼干渣的笑脸;十年前的除夕,八个孩子举着刚包好的饺子;五年前他离开时,老院长硬拉着他在院门口拍的合影,背景里的枣树还没现在这么粗。
"吃了没?"老院长要去厨房下面,被萧凡拦住。
两人坐在掉漆的木沙发上,李大爷搬来小马扎凑过来,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片。
老院长翻出罐水果糖,糖纸都泛了黄:"还是你最爱吃的橘子味。"
萧凡剥了颗糖含在嘴里。
甜津津的味道漫开,他突然想起兮兮说"嘴苦",想起孙瑾围裙上的番茄酱,想起楼道里那串掉了三次的钥匙。
他看着老院长眼角的皱纹,看着李大爷鬓角的白发,看着墙上那些渐渐模糊的照片,突然说:"孤儿院该翻修了。"
老院长的手顿了顿。
他摸出块绣着兰花的手帕擦眼镜:"去年刚修了屋顶,挺好的。"
"墙皮都掉了。"萧凡指了指墙角的霉斑,"窗户漏风,煤炉也该换了。"
李大爷咳嗽两声:"老院长心疼钱,说孩子们住惯了。"
老院长瞪他一眼,又转向萧凡,眼神软得像春夜的月光:"小帆,你在外面不容易。
我们这把老骨头,凑活着过就行。"
萧凡没接话。
他望着煤炉里跳动的火苗,想起系统空间里那些闪着幽光的能量石,想起灵海市市长办公室那盏永远亮到凌晨的灯。
窗外的月亮爬高了,把枣树的影子投在墙上,像谁用树枝在夜空里写了半封信。
"不早了,我该走了。"萧凡起身时,老院长往他兜里塞了把糖,糖纸窸窸窣窣响成一片。
李大爷送他到门口,拍着他肩膀笑:"下回再来,我给你留着枣子——今年结得可甜了。"
走出孤儿院时,手机在兜里震动。
萧凡摸出来,是周醒醒的短信:"市长说您要的整顿方案明早就能批,监狱那边...可能得加建几间房了。"
他望着头顶的月亮笑了笑。
夜风掀起西装衣角,兜里的水果糖硌着大腿,甜意从口袋里渗出来,漫进风里。
明天——他想着,明天该给市长打个电话,就说百川孤儿院的孩子们,也该住上新房子了。